於是,不論那些人再如何打罵,薩蘭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緊緊蜷縮成一團,閉著眼睛,像一隻蜷縮進硬殼中的蝸牛。
那些少年圍著他又踩又踹,似乎是覺得無趣,或者誤以為薩蘭特被他們打死了,不多時就漸漸散去了。
但薩蘭特不敢睜開眼睛,也不敢動。
他怕被那些人發現自己還醒著,又會過來打他。
於是,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薩蘭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薩蘭特困倦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視線微晃,晚風微涼,越過青年的肩頭,他看到被夕陽染紅的半邊天空。
鼻尖嗅到淡淡的氣味,不是尋常香氣,卻莫名好聞。
薩蘭特的雙手無意識地死死抓住青年的衣服,像溺水者握住最後一根浮木。不顧對方僵硬的身體,他又閉上眼向前蹭了蹭身子,讓自己緊緊貼住對方胸膛。
可他實在太困了,沒一會兒就又失去了意識,但那雙緊緊抓著青年衣服的雙手卻始終不曾鬆開。
起伏的夢境中,他好像聽到有人在不停說話,吵得他不得安寧。
“陳仙君,遲小弟他已經沒有性命危險了,倒是您,還是趕緊去治療吧陳仙君?陳仙君?!”
“醫修!?剛才的醫修呢,快請他們回來!”
一陣嘈雜混亂後,另一個蒼老聲音道:
“疲勞過度,內傷嚴重,不好治啊不過既然是陳仙君,行事應該知道分寸,先讓他好好休息一晚吧。”
“好,我這就”那人的聲音一頓,忽而疑惑道,“欸?這怎麼嘶,拽不開啊,怎麼睡著還這麼大勁兒。”
“遲小弟,聽得見嗎?鬆開陳仙君的衣服,他需要休息,我帶你去另一個房間。”
“遲小弟?”
“遲重林?”
“遲重林?”
“!”
薩蘭特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光線昏暗的契羅王宮。
“啊”
所有夢中的聲音和朦朧感知全都消失,血海未乾的王宮大殿中,薩蘭特靠坐在父親冰冷的屍骨旁,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
外麵似乎剛剛天亮,初升的日光一絲絲攀過窗沿,照亮那宛若人間地獄的宮殿。
血液代替柔軟的毛毯,為大殿鋪上一層豔麗的紅。
這是他帶給塔烏爾封王的賀禮。
但現在,他親愛的哥哥那顆放在王座上的頭顱似乎並沒有機會對這個意義非凡的禮物發表評價。
薩蘭特定定盯著自己的手掌,分開五指,又緩慢合上。
就是這隻手,他用它親手掐死了自己的父親。
鼓動的脈搏在他的手底變得微弱,直至徹底平息。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還是這隻手,它的掌心殘留著夢境中攥著那人衣角的觸感,真實的恍然不像幻覺。
半晌,薩蘭特突然冷笑起來。
不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內回蕩,空洞繞梁。
他居然已經寂寞到,需要在夢中自欺欺人的地步了嗎。
真可悲啊
他閉上雙眼,忽略眼底的酸澀。
夠了。
就讓薩蘭特那個怯懦的廢物,跟這些過往的仇恨一起,徹底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