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乾什麼?”寧雲淺道,“現在外麵都是屍鬼,你可彆亂來。”
“放心,”柳思遠撐著他的肩膀站起來,“我隻是去彈彈小曲兒。這麼熱鬨的場麵,不助助興怎麼能行。”
寧雲淺急了:“可是他們”
“不看旁人,”柳思遠打斷他,麵容在火光中被蒙上一層暖色,“隻問本心。”
寧雲淺看向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柳思遠說完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揉自己的脖子,哈哈道:“這是我師父告訴我的,我覺得挺有道理就記下了。我離開一會兒,寧道友自己小心。”
“等等!”寧雲淺叫住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從前襟取出一個東西來,塞進柳思遠手裡。“這個你拿好。這是我師父給我的護身符,很靈的!肯定能保你平安。”
那是一個三指大的蓮花繡金錦囊,裡麵摸著是一個硬硬的球體。
柳思遠沒有拒絕,客氣地道了聲謝,隨後轉身輕躍至牆頭。
一牆之隔,一側是人間,另一側則宛若煉獄。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的,或許也是唯一一次,可以用無窮無儘來形容的屍鬼。
烈火焚燒著可視的一切,空氣中除了皮肉焦糊的氣味,還有濃到令人窒息的屍臭。
見牆頭出現活人,屍鬼群瞬間沸騰,爭前恐後地往柳思遠所在的方向擠去。
柳思遠盤膝坐在牆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雙手放到琴身上。他便仿佛換了個人一般,周身的氣息變得無比沉靜平和。
勾揉挑抹,一呼一吸之間,靈力凝聚指尖,又傾注入琴弦。
雖然身為修士,柳思遠卻半點都不相信滿天神佛的存在,以至於對一切怪力亂神的事物都嗤之以鼻,認為那不過是一種無聊庸俗的思想寄托。
人定勝天,若做什麼事都想要靠求神拜佛來實現,那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如今他卻沒有拒絕寧雲淺的護身符的勇氣。
柳思遠內心苦笑。他終於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
如果不將信念寄托在彆的什麼上麵,就無法相信自己能活下去。
柳思遠的琴風與他平常給人的感覺不同。
蒼勁,冷冽,像萬徑無人的寒山,亦或雪後長風呼嘯的幽穀。
天有五音,人有五臟。
音律與人體相通,自古就有以琴修身養性,養生療疾的記載。若在彈琴時加以傾注靈力,甚至可以輕鬆做到殺人無形。
音域範圍內,屍鬼痛苦匍匐在地,幾聲尖銳淒厲的哀嚎後,便徹底沒了聲息。
可死了幾十隻,瞬間又有幾百隻湧上前。源源不斷的屍鬼踩著腳下的屍體,一步步朝院牆逼近。
惡鬼索命,業火連天,恍若墮獄。
體內的靈力所剩寥寥,柳思遠很清楚,等他靈力耗儘的那一刻,或許就是他的殞命之時。
螳臂當車。可悲可笑。
“柳兄,我來助你!”身旁突然冒出寧雲淺的聲音。
柳思遠偏頭一看,隻見他踩著梯子,費勁地爬上牆頭。
寧雲淺從儲物袋裡掏出一把符籙,坦白道:“其實,我下山前還偷拿了師父的不少寶貝,現在再藏估計就沒命出去了。之前騙你,還讓你背我跑了一路雖然我是真腿軟,辛苦了哈。”
柳思遠閉眼失笑。
寧雲淺在牆頭站穩,抓起那一打符籙,邊扔心邊滴血。
爆破、雷擊、火球、旋風。
每丟出一張,身後就是一陣鼓掌歡呼。
“哇!這個好看!比城裡街頭噴火的帶勁兒多了!”
“謔,好大的閃電!”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寧雲淺終於忍無可忍,回頭怒道:“你們能不能安靜會兒!”
腳下突然一滑,他驚呼一聲,雙臂下意識向後一揮,整個人向下倒去。若非柳思遠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則他真得跌進屍鬼堆裡被活活咬死。
柳思遠單臂拽住寧雲淺的衣服,剛把人重新放回去站好,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股寒意突然湧上心頭。
他轉過頭,一柄泛著幽綠色光芒的飛劍直直向他麵門襲來。
速度奇快,毫無察覺。
人死前,真的會有預兆嗎?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放慢,柳思遠能清晰地看到牆下屍鬼剝落的皮塊,寧雲淺虛驚一場後臉上還未消散的驚恐。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臟的搏動、血液在體內的流淌,以及每寸皮膚的觸感。
一切都已經到極限了。
他躲不開,躲不開。
要結束了。
“柳兄!!”寧雲淺目眥欲裂。
“錚”
片刻後,意料之內的疼痛卻並未傳來。
柳思遠詫異地睜開眼,一個他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背影,此時此刻正站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