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傍晚，夕陽下山，陸明才看到遠處兩個淺淺的人影。
身形佝僂，帶著一絲絲的暮氣。
來的人是他的父母，陸平和歐陽婉荷。陸平身後背著一個竹籃，裡麵裝著一些衣服，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玩意兒，歐陽婉荷手邊提著一個不鏽鋼飯盒。
陸明想開口說話，但看到兩人的樣子後，鼻子忍不住一酸，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記憶裡尚且年輕的臉此時像是被鈍刀劃過，歲月以時間在臉上劃出年邁的傷，清亮的眼睛被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靄，平靜的眼神裡看不到多少滿懷期盼的光。
他們的樣子與過去相差不大，陸明仍然一眼能認出他們。
可……這才是最悲哀的，人們寄於未來希望，所以滿懷動力，憧憬未來的美好。
而他的父母自他離開以後，二十年清貧，毫無變化。
“你好？這位小朋友，請問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呃……我。”
因為緊張，陸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夾住了他的喉嚨。
到最後努力說出來了，也隻發出“咿咿呀呀”的怪音。
兩夫婦對視了一眼，麵前的陌生人似乎不太對勁，但莫名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感。可任憑他們兩個想破腦袋，也沒從腦海中找到能夠和他對應上的人。
按理來說，麵前小夥子長的非常好看，獨一檔的，他們不可能不記得。
難不成是親戚家的小孩？也不太可能吧……像他們家這種可憐親戚，除了幾個哥姐還有簡單聯係之外，早就把聯係方式早早丟去了。
到了最後，陸明才緩和下心情，斷斷續續的把話說出來：
“我，我……我是陸明……的朋友，他大學的老同學，關係很好的那個。”
“那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好像沒聽他提起過你。”
“我叫葉明，您叫我小明就好。”
聽到“小明”兩個字，兩人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你和我們家陸明的名字有點像啊，在家裡我們也是叫他小明的。”
“嗯，我們倆也是因為這個認識的，好久沒見了，想來看看他。”
將大門打開，被水汽腐蝕的有些發黑的門和地麵發出吱吱的摩擦聲，然後有淡淡的黴味傳出，一盞十五瓦左右的白積燈被點亮，陸平走到廚房裡拿了一點點存很久的茶葉，加點糖和開水，放在一個白瓷碗裡，朝陸明遞過去。
“小夥子啊，不好意思，我們沒什麼太多招待的，你先喝點茶。”
“嗯，沒事，謝謝……叔。”
輕輕抿了一口茶，陸明環顧四周，少了好多東西，記憶裡放在角落的大黑木頭桌子，掛在牆上的一幅向日葵畫像，還有……
葉平把籃子放下後又出去了，歐陽婉荷則是用大鍋燒一壺熱水，將不鏽鋼飯盒洗一洗，邊洗邊問。
“葉明啊，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看起來好年輕哩。”
“我和幾個人合夥辦了個小公司，每天跑跑腿，也挺輕鬆的。”
“哦哦，小公司啊，那挺好的。”
說罷，場麵一下子沉默下來，直到歐陽婉荷再次開口。
“葉明啊，你現在結婚了嗎？”
“我……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是嗎？看你的年紀還比較小，不過和小明是同學的話，至少也該三十多了吧？早點結婚比較早哦。”
說到這裡，歐陽婉荷不小心把不鏽鋼飯盒的蓋子弄掉了，摔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哎呀，真是手笨。”
隨後，兩人一句搭著一句的聊，但基本都是歐陽婉荷在問，陸明在答。
問大學以後去做了什麼，有什麼愛好，和朋友相處的怎麼樣之類的。
陸明每個問題都認認真真的回答了一下。
到了最後，歐陽婉荷才發覺自己有些冒昧了，才施施然終止了話題，說起“陸明”的事來。
“葉明啊，你是來找小明的是吧？找陸明，他現在已經是個植物人了，二十六年前就是了。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他恐怕幫不了你。”
“我隻是過來看看他，剛好最近出差到崇光縣這邊。怎麼……陸明怎麼成植物人了呢？”
強忍著心中想脫口而出的情感，陸明知道自己隻是故事的過客，這世界的一切不是真實的，他隻能努力扮演“葉明”，一個許久未見的大學同學應該有的表現。
“小明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我和他爸爸在還專門跑到外麵去了……陸明他畢業以後找工作找不到，就隻能呆在家裡，整個人煩躁的很，我和他爸爸就想著讓他自己一個人待一會。”
“說來也是怪我們，當時就硬拉把他帶出去散散心也好，或者想儘辦法找找關係找一個好工作也好。”
“我們也知道，大學生現在都不好過，上那麼多年學結果出來人家不要，一時間想去的去不了。差點的能去，那些讀書少，不讀書的也能去。他就覺得自己白白花費了那麼多光陰，不如早點出來賺錢，也是，當時好多人都說工作難找，大學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