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那個小姑娘開始和那個被稱為首領的男人走的越發近了。
不得不承認,除了命和愈以外,月確實是這裡麵數一數二的聰明。
腦袋瓜靈光,說話也很讓人舒服,最重要的是——這丫頭到現在為止出過的任務,還從來沒有讓首領失望過。
首領看重她也是理所應當,命和愈也一樣被看重,但是他們兩個對人的態度比較冷淡,不像月那樣八麵玲瓏。
八麵玲瓏……
鏡流看著那個圍在首領身邊笑靨如花的女孩,腦袋裡又想起她第一次出任務的那一天。
月第一次出任務的目標是一家三口。
月回來之後,在鏡流麵前吐了大半夜。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
鏡流想了想,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應。
因為他們從小被灌輸的改變就是和豐饒民的完全敵對。
對於鏡流來說就更是這樣了。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快意。
那種複仇的快感幾乎將她淹沒。
這是她們這種人的慣性。
正常。
畢竟她的一切都毀在豐饒民手中。
對於豐饒民的恐懼和仇恨在血液迸濺在她臉上的那一刻化作瘋狂的複仇快感。
但是月不一樣。
她對於家庭有著記憶,並不像小淵明這些孩子一樣,從小就被首領從家中帶出來,對於家庭甚至連記憶都沒有。
他們有的隻有服從。
要想活命,就要完成上麵給的任務,這就是首領灌輸給他們的概念。
月並不適應。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第一次了解殺人的概念。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殺人本身並不會讓人嘔吐。
真正讓人嘔吐的是恐懼,又或者是某種釋然。
又或者是平常見識過,甚至是從未了解過的人體,在自己麵前扭曲,或者是變化成另一種自己從未見識過的模樣,失去生命,失去活力,失去一切的行動能力,再也不動彈,逐漸變得陰冷。
這就是生命對於生命流逝的本能恐懼。
人在這樣的極端刺激之下,就會想要嘔吐。
這很正常。
鏡流安慰了這個丫頭大半夜才緩好。
“說起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鏡流撐著臉,看向麵前的男孩。
“你問。”
“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
“……”
小淵明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怎麼突然這麼問?”
“就是很好奇嘛,月當時第一次出任務的樣子你也見到了。”
鏡流問道:“那丫頭當初吐成那個樣子,我就有點好奇——你當時會不會也吐得昏天暗地的?”
“……我沒有。”
“真的?”
“真的。”
小淵明點了點頭:“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是在地窖裡,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辦法,因為不殺彆人,就會被彆人殺死,想要活,就要把和自己爭搶食物的人殺死,甚至是,將彆人當做食物,將其殺死。”
鏡流怔住。
小淵明眸中閃動著光亮。
二十七歲,遇見鏡流的淵明已經懂得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自己的過去是什麼樣子的,過去對於他來說是陰影,是不願提及的難處。
所以二十七歲的淵明不會對鏡流說自己的過去,說自己吃過人肉,說自己過去的事情。
但是現在,十多歲的小淵明並沒有這樣的概念。
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懂。
他覺得,既然鏡流是他未來的娘子,多少也會知道些自己過去的事情。
小淵明根本就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對鏡流掩蓋這些事情。
他隻是覺得,夫妻應該是比他們這些夥伴之間更加牢靠穩固,甚至是更加親密的關係。
所以他們兩個應該彼此知道對方的底細。
但是他不會想到,未來的自己會對鏡流將這些事情一筆帶過。
甚至於提都不提,隻是用一句自己不喜歡吃肉來搪塞過去。
未來的淵明告訴鏡流有關於自己殺了自己家人,還有殺死凰月的事情,唯獨沒告訴鏡流自己曾經吃過人。
後來了解了豐饒民的行事風格之後,淵明就更不願意和鏡流說這些事情了。
他總是擔心自己所做的一切會影響自己在鏡流心中的形象。
男人偶爾就是會要一些沒有用的麵子,這很正常,尤其是淵明的過去確實不堪回首,鏡流又極其厭惡豐饒民——不光是因為來自小時候的仇恨,更是因為豐饒民那極其惡心人的行事風格。
所以淵明不會告訴鏡流這些。
“……”
鏡流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半晌,她似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嗓子:“你以前,吃過人?”
小淵明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語氣一頓:“未來的我沒說過?”
“……從來沒有。”
鏡流搖了搖頭。
小淵明臉上閃過一絲極其明顯的懊悔。
失策。
沒想到未來的自己連這件事情都沒有告訴她。
不過也是……
小淵明到底還是不像未來的淵明那樣了解鏡流,他不知道鏡流和豐饒民之間的恩怨,甚至都不知道豐饒民是什麼東西。
他覺得這東西是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是在他看來,既然他們兩個是夫妻,應該彼此了解,很多事情,鏡流都應該知道,這是鏡流之前表現出來的。
鏡流沉默了半晌,抬手輕輕揉了揉小淵明的腦袋。
小淵明抬起頭,正撞上那雙漾滿心疼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