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會，曾國藩提高了聲調。
“老彭，塔齊布和老羅他們的傷亡已經非常慘重了！”
曾國藩說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為了彭玉麟這個計劃，湘軍今天可真是豁出去了。
一旦今日進攻失敗，湘軍要麼當場狼狽撤退，要麼就會被太平軍趁勢反擊全部殲滅。
賭上一切的曾國藩，如何能不著急？
彭玉麟緩慢抬頭，看了曾國藩一眼。
過了幾秒鐘之後，彭玉麟異常堅決地開口道：
“大人，還不是時候。”
曾國藩：“……”
這一刻，曾國藩恨不得把麵前的彭玉麟丟進長江裡去。
但他啥也不敢做，隻能等。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緩慢。
曾國藩四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無比深切的體會到了“度日如年”這四個字的含義。
彭玉麟當然明白曾國藩的焦急。
事實上，彭玉麟心裡的壓力比曾國藩還要更大。
主意是彭玉麟出的，一旦失敗，彭玉麟就會是那個替曾國藩背鍋的人。
說不定還會被殺掉，以平息眾人失敗之後的憤怒。
所以彭玉麟才要等。
縱然他眼睜睜的看著許多袍澤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
他還是得等！
那問題來了。
彭玉麟在等什麼呢？
畫麵一轉，到了太平軍北岸陣地。
此刻，一名太平軍將領衝了過來，大聲質問炮兵。
“為什麼打出去的炮子（炮彈）突然少了那麼多？”
炮兵一臉的無奈，指著麵前的大炮解釋。
“將軍，不能再發射了！繼續發射下去的話，咱們的炮管就會因為過熱而炸膛！”
太平軍將領凝神一看，果然發現這些大炮不但紅彤彤的，還散發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要多久才能冷卻完？”
“將軍，隻要不紅了就還能緊急發射。但如果真的需要維持的話，至少還要一個時辰來完全冷卻。”
“之前為什麼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將軍，之前韃子的進攻也沒有這麼喪心病狂，不需要咱們這麼拚命的發射炮彈啊！”
太平軍將領無奈，隻能道：
“好，那就先冷卻一個時辰。”
湘軍旗艦上，曾國藩表情麻木地又雙叒叕一次對彭玉麟開口。
“老彭，現在呢？”
彭玉麟雙目眯起，注視著太平軍漸漸沉寂下來的火炮陣地，露出一絲笑容。
“可以下令出擊了，大人。”
曾國藩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還是不……等等，你說什麼？”
曾國藩身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彭玉麟。
“可以出擊了？”
在取得彭玉麟肯定的答複之後，曾國藩瞬間滿血複活，跳了起來。
“都聽到了嗎？可以出擊了，馬上出擊！”
湘軍旗艦上，巨大的令旗開始揮舞起來。
為了這一次的行動，湘軍上下可以說把細節做到了極致。
用令旗而不是號炮傳令，這是因為號炮太容易吸引敵軍注意力了。
湘軍旗艦位於整個戰場的後方，在滿是硝煙的環境下，太平軍很難直接觀測到這裡發出去的命令。
伴隨著這令旗的舞動，曾國藩、彭玉麟所處的這艘旗艦背後，一支大約兩百艘船的艦隊，開始行動起來。
這些艦隊的最前方，是大約三十艘小船。
這些小船和其他的戰船不一樣。
在船的最前方，固定擺放著一個個巨大的缸。
這些缸裡裝滿了已經被點燃的火油。
熊熊大火在江風的吹拂下極為猛烈，即便是透過金幕來看，都有一種似乎隨時可能被這些大火燃燒蔓延到自己身上的錯覺。
此刻，湘軍的其餘戰船依舊還在猛烈的壓製著岸上的太平軍。
湘軍的火炮是要比太平軍更加先進的。
其中一個很關鍵的點就在於，湘軍的火炮可以連續發射更長的時間！
當太平軍技術老舊的火炮不得不暫停發射防止炸膛的時候，湘軍的火炮依舊可以不斷發射進行壓製。
這就是彭玉麟一直在等待的。
一個湘軍火炮能占據絕對優勢的節點。
隻有在這個節點，湘軍派出的這幾十艘火攻船隻才能儘可能的免受太平軍乾擾！
砰砰砰！
幾十艘巨大的火船，重重地撞在了第一道江麵鐵索上。
巨大的火蛇立刻開始舔舐粗壯的鐵索，讓鐵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起來。
也就是短短的十來分鐘。
第一道鐵索的某處地方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斷了！
原本繃直的鐵索，一下子就被分成兩段，落入江中。
火船沒有任何停留，繼續在江水的奔騰下，朝著第二道防線而去。
此刻，太平軍在江麵上設立的竹子攔鎖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唯一還能抵擋湘軍的，就是剩下的三道鐵索！
看著第二道鐵索也在火船的燃燒下很快變得通紅，太平軍終於反應過來。
“快，趕緊開炮！”
田家鎮方麵的秦日綱接到第一道鐵索被突破的情報之後，整個人頭皮都發麻了。
有一就有二！
再不想辦法，這一次可真就要完了！
在秦日綱的命令下，木牌樓城上的太平軍也開始瘋狂對火攻船發動進攻，想要將這些船擊沉。
但此刻，突破了第一道鐵索陣和兩道竹索陣的湘軍大船已經紛紛趕到。
在這個距離上，湘軍大船可以更加容易的打擊木牌樓城了！
彭玉麟當機立斷，伸手指向最近的那座木牌樓城。
“都打它，用最快的速度打沉它！”
湘軍瘋狂傾斜著火力。
在拉近距離的情況下，這座原本就一直被湘軍轟擊的木牌樓城終於抵擋不住。
在刺耳的斷裂聲中，木牌樓城的上半部分轟然倒塌。
上麵數百名太平軍弓弩手、火槍手們發出了絕望的呐喊，隨之重重落入江中，濺起震天水花。
曾國藩此刻也激動了，跳了起來。
“彆愣著，繼續進攻，給我進攻！”
砰！
湘軍突破了第二道鐵索陣。
火船燃燒著洶湧的火焰，衝向了第三道鐵索陣。
此時的火船，在太平軍的攻擊下已經沉沒了將近一半。
剩餘的火船，內裡的火油也剩下不多。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彭玉麟大手一揮。
“上！”
又有二十艘剛剛點燃的火船，在湘軍諸多大船的掩護下衝了出來，抵達了第三道鐵索陣！
“不好！”秦日綱看到這一幕，感覺寒氣止不住的往頭頂冒，大叫起來。
“趕緊發炮，彆管什麼該死的冷卻了，馬上給我發炮！”
在秦日綱的命令下，所有的太平軍火炮都瘋狂轟鳴了起來。
但正如之前所言，湘軍已經逼近了！
湘軍諸多大型戰船直接逼近岸邊，近距離的和太平軍火炮對轟。
轟！
一枚炮彈落下，正中一門太平軍火炮。
旁邊的彈藥瞬間發生殉爆，一個燦爛的紅色火團憑空升起，將附近的十幾名太平軍炮兵全部吞沒進去。
轟！
又是一聲巨響。
但這一次不是被炮彈命中。
一門太平軍的火炮剛剛點燃發射，炮管突然四分五裂。
炮管的碎片飛射出去，命中周圍的多名太平軍士兵，同樣造成了慘烈的殺傷。
炸膛了！
轟轟轟。
太平軍的火炮接二連三地炸膛。
在這種時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砰！
又是一聲脆響。
第三道鐵索也斷裂了！
湘軍氣勢如虹，衝向第四道鐵索陣。
太平軍也急了。
大量太平軍直接湧到江邊。
用火槍、用弓弩。
想儘一切辦法，拚命阻擊著湘軍的進攻。
江麵之上，大量湘軍士兵被子彈、箭矢命中，栽倒落入江水之中。
漂浮起來的屍體被鐵索攔住，在江麵上密密麻麻，看上去極為慘烈而震撼！
曾國藩也發瘋了，直接衝到了旗艦甲板的最前方。
“給我殺！”
“衝過去，我們馬上就要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