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開海在來見曹守德之前想過很多。
五十艘救援客輪,其他都是正常的,為什麼唯獨晨曦號會出問題?還是被人為動了手腳?
曹守德在文慶市被暴雨襲擊時臨危受命,成為市長秘書。誰都知道,文慶市現在的市長是一個軟弱無能的軟蛋,一個說什麼都對的老好人。真正掌權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秘書。
這次救援活動,更像是對於曹守德上任後的一次大考,他一定要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再者,他的妻子妙雅也在紅河公寓裡,等待著救援。
動手的人總不能是他吧?
吳開海猜了很多,卻毫無頭緒。但當曹守德站在他麵前,說出第一句話時,之後的秘密也如帶有腐蝕性的劇毒暴雨,向他撲頭蓋臉的傾瀉。
“你看起來很震驚。”曹守德看起來還是尋常模樣,他甚至還開了一個玩笑,“你的嘴看起來能吞下兩個雞蛋。”
吳開海下意識地閉上了嘴,但同時,他的手指開始顫抖。
如果有選擇,他一定立刻拔腿就跑,而不是站在這裡等曹守德說完剩下的話,帶給他一個注定悲劇的結局。
曹守德並不在意麵前這個膽小的聽眾,事實上,他的話憋在心裡太久了,他也感覺壓抑,想要吐露。
“晨曦號是要去紅河公寓展開救援的,那裡聚集了文慶市所有因暴雨而生病的人。那不是傳染病……那是一種治不好的絕症!”
“研究所的人遲遲找不出暴雨致病的原因,而我那被稱為藥學天才的好友,也隻是說快了、快要有結果了。但我已經等不及了。”
“文慶市有七萬餘人需要遷移,食物、住宿、醫療……都是問題。誰能解決?你嗎?還是他?嗬,隻有我!但我的心裡也沒底啊……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頭發一把又一把的掉。”
“還有該死的紅河公寓!沒有特效藥,紅河公寓的那些人就都是等死的人。我帶著他們做什麼呢?他們隻會拖累所有人!把我拖累死!”
“我沒日沒夜地想啊,想啊……我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曹守德的語氣放緩,在此時此刻,居然有了一種繾綣的柔情。
“派船去,但不要把人救回來,不就可以了?我在大家的麵前有了交代,大家也能享受到更多的生存資源。兩全其美,是不是?”
吳開海這下連聲音都在抖,“但你的夫人……”
曹守德笑了一下,“我的夫人還在那裡。但是,她會理解我的。”
他忽然向麵色慘白的吳開海逼近,“我記得你也有妻子和孩子,你也會理解我的,是不是?”
吳開海的臉色更白了,他的嘴唇開合幾下,在曹守德森冷的目光下,靈魂打了個顫栗,好似從頭頂鑽了出來。
他聽見自己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回答說,“是的,是的……我理解您。”
吳開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辦公室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晨曦號上的質量檢驗報告上簽字的。
他對這個世界再次有了實感的時候,是作為船舶機電工登上了晨曦號。
曹守德在碼頭看著他,無聲開口說,“走好。”
一路走好。
吳開海乘坐晨曦號,看到了在巨浪之中搖搖欲墜的紅河公寓,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方拚命揮手的蔣月。
然而晨曦號已經如預料之中那般,突然斷成了兩截,沉沒並且解體。
“不——”
這是蔣月絕望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