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沒有理由拒絕吧。”辛夫人撐著下巴,仰頭緩緩望向藍天。
“事實上,這對我來說,應該是一件很榮幸的事吧,能成為阿囂手裡的劍,陪他上陣殺敵,披荊斬棘……他在戰場上累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向我祈禱,說,‘映雪啊,再幫我多殺一個敵人吧。’”
夏漾漾看向這位夫人的視線愈發複雜:“即便他拿這把劍殺害無辜的人、摧毀彆人的家園?”
辛夫人眉頭蹙了起來:“他會下地獄。”
夏漾漾:“你也會下地獄。”
“是啊。”
“你不怕?”
“有阿囂陪著,我什麼都不怕。”
夏漾漾感覺怎麼聊著聊著跑題了,她不是來聽她戀愛腦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就是重點啊。”辛夫人說,“重點就是,一句話需要句號,一件事需要結局。”
“……”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結局。”
夏漾漾一怔,心臟深處某個地方被戳動一下。
辛夫人繼續說:“阿囂從子民和我中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我不得不想,又是發生了什麼逼他做出的選擇呢?是有人侵占了我們的家園麼,是四方發生了征戰麼?”
“我為了緩解他的痛苦甘願成為他手中的劍,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結局,我心滿意足,但這不是阿囂的結局。”
“他一定會用這份力量去報仇……這個過程應該會充滿血腥……但歸根結底,不正是他在尋找一個屬於他的結局嗎?如果他在這個過程中變得麵目全非,我想,也是因為他太想給那個動蕩的世界寫出一個滿意結局了。”
“雖然我堅信他永遠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但如果他真的做了,以下地獄作為我們兩個的結局,我倒覺得,也還不錯~”
辛夫人的聲音溫婉柔和,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感受,但細品,裡麵藏著一種獨屬於女性細如絲的韌勁兒。
夏漾漾聽著聽著,不自覺聽入了迷。
她倚靠在辛夫人窄小卻堅硬的肩頭,心情前所未有地放鬆。
白雲悠悠。
一陣風吹過,“沙沙”作響的桃花落下。
夏漾漾的視線追隨著落花,思緒陪著辛夫人一起,飄向天際。
“我們活在這個世上可是要很久很久呢,我聽說,蟲族好像壽命會更久吧?”
“對啊,要活三百年呢。”
“啊,這麼久,要是這漫長一生都無法擁有寫下結局的勇氣和能力,是很痛苦的……”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傭人端著菜來往,腳步聲零落,也沒有誰打擾這一方的寧靜。
辛夫人察覺異樣時,是感覺肩頭的重量一輕。
她以為是那滿腦子古怪想法的小姑娘挪開了,直到說了幾句話都沒得到回應,才扭頭看向身側。
眼前的景象,讓她一時不知所措。
少女身體正由實變虛,輕盈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夢境。
她仍是原來倚靠的姿勢,半闔著眼睛,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辛夫人伸手去碰也碰不到她,她嚇壞了,連忙喊周圍的傭人去喚辛伏囂和亞瑟過來,方才還和諧養眼的美景,頓時七零八落。
在虛影完全消失的最後兩秒。
夏漾漾半闔的眸子睜開,越過傭人的發髻和辛夫人的肩頭,望向一個既定的方向。
亞瑟遠遠地站在那兒看著她。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站在那兒了。
兩個人隔空靜靜對視。
亞瑟對她微微頷首。
仍是一貫淡然的樣子,仿佛泰山崩於眼前也不動搖。
夏漾漾完全愜意地闔上了眼睛,風一吹,隨著一地的桃花飄散了。
*
再次回到席上。
四個座椅唯獨空了一個。
辛伏囂見左右再無人回來,問亞瑟:“那位陛下親臣夏小姐去哪兒了?”
“她先回去了。”亞瑟舉起一杯酒敬向主座上的辛伏囂,笑容得體,“我不喜歡浪費時間,發現值得合作的商機一般都會直接說出來,希望不會冒犯元首。”
辛伏囂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上半身前傾:“必然不會,將軍但說無妨。”
“我星地勢多險峻山脈,而觀察貴星陸地多平原丘陵,實在是非常羨慕,元首將這寸土寸金之地全數用為耕地豈不可惜?”
“哦?將軍有什麼獨到見解?”
“我星輕工業存在巨大的需求缺口,正在籌劃新建一批工廠,但礙於地形原因遲遲未定,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將這批工廠建在貴星的土地上……一方麵,我廠所盈利稅收可上交15%,這對貴星來說是一筆相當可觀收入,另一方麵,貴星重金屬資源稀缺,與我星建立合作基礎後,您在我星進口重金屬能夠下調關稅……”
辛伏囂聽完亞瑟說的已經心潮澎湃,神采奕奕地舉起酒杯,但還是坐地討價了一番:“20%的盈利稅收,你同意,這合約這飯桌上便能擬出來!”
亞瑟嘴角一勾,酒杯高舉,率先飲下:“合作愉快,元首。”
辛伏囂也爽快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合作愉快……”
正午的陽光漸漸西斜。
從牆上靜靜擺著的紅色寶劍,緩緩轉移到兩人舉起的酒杯上,杯身傾斜時,液體和波光交彙……
上一個時代結束,下一個時代才能翻開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