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正月。
此時正值大漢朝的春節,時年九歲的劉協,也算是坐穩了皇位,於是下詔除掉了“光熹”、“昭寧”、“永漢”三個的年號,統一稱為中平六年,又改國號為初平,正式開啟了他的傀儡生涯。
依照先賢崔寔所編寫的《四民月令》中的傳統習俗,劉協在這一天是要舉行莊重的祭祀活動,以示對祖先的敬仰,並祈求神靈降下福祿。
正月初一的卯時,劉協早早換上龍袍,戴好冕冠,領著以董卓為首的一眾朝廷官員,浩浩蕩蕩出了平城門,往洛陽城南的明堂而去。
明堂是天子太廟,準確地說是光武帝劉秀這一脈立下的世祖廟。其實漢朝還有另外一座太廟,那就是長安舊都中的高祖廟。
至於為何都是漢朝,卻有兩座宗廟呢?這要從劉秀身上講起。
劉秀雖然是劉邦九世孫,但早已淪落為皇族旁支。所以在他奪取天下、繼承大統的時候,依照禮法,又或是為了強調恢複漢室的合理,就選擇認漢元帝劉奭為嗣父,漢宣帝劉詢為嗣祖,以小宗入繼大宗的形式,來繼承祖宗劉邦傳過來的皇位。
所以當時的太廟裡,就供奉了自漢元帝劉奭往上追溯的十一位帝王。
但是呢,這一決定並非沒有代價。
其代價就是,劉秀必須斷絕與親父的關係,不能再祭祀自己的祖宗了。要給漢元帝劉奭這一脈當子孫,而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劉秀顯然就不乾了。坐穩江山後,轉身就建起了一座四親廟,供奉他的親生父親(南頓縣令劉欽)、爺爺(巨鹿都尉劉回)、曾祖父(鬱林太守劉外)和高祖父(舂陵節侯劉買)。這些人,都是漢景帝劉啟之子——長沙定王劉發這一脈的後代。
劉秀這樣一搞,宗室大臣們不樂意了,說劉秀建的這個四親廟不合禮製,說劉秀不能既占了便宜,又不認爹,幾經波折,最後劉秀礙於壓力,隻好撤了。
如果按這樣的常禮進行下去,劉秀死後,也隻能進漢高祖劉邦這個太廟,而且得排在第十二位。
問題就出在這,根據《禮記·王製》和《禮記·祭法》的規定,古代天子有七廟。
這七廟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天子也隻能祭祀七座家廟,其中包括四親(父、祖、曾祖、高祖)廟、二祧(高祖的父和祖父)廟和始祖廟。其餘的祖先怎麼辦?統統移到遠祖廟,而遠祖廟也被稱為“祧”。所以,在家廟中,除了始祖的神主牌位外,輩分較遠的祖先神主需要依次遷入祧廟中合祭。
而根據漢代的規矩,前四座廟是享有\"不祧\"特權的,但後三廟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拆毀。
這意味著,等到劉秀的玄孫即位後,他的祭廟將會被拆毀。這對於劉秀來說,怎麼能夠容忍!他好歹也算是一位開國皇帝,雖然國號還是“漢”。
劉秀沒乾成的事,隻好囑托給了他兒子劉莊,也就是漢明帝。
漢明帝上位以後,很多西漢時期的宗室大佬都相繼去世了,這時候辦事的阻力就小了許多。於是他給父親劉秀另外立了一個廟,稱為世廟。把以前祭祀始祖劉邦那個廟,稱之為高廟。而且漢明帝死的時候,也囑咐子嗣把自己的牌位也放在這個世廟裡。於是他跟老父親劉秀一起,完美卡了個\"四世不祧\"的特權。
自此以後,漢朝就有兩座宗廟了。用後世的話簡單概括就是,世祖廟裡供奉的是東漢皇帝,而高祖廟裡供奉的是西漢皇帝。
當然,這也增加了東漢時期皇帝們的工作量,像此時的劉協,他就得分彆祭祀世祖廟和高祖廟。
洛陽城外的明堂,四周旌旗飄揚,鼓樂齊鳴,此地正是世祖廟所在。
九歲的劉協,確實聰慧,整個祭祀過程的禮儀、舉止,那是學得有模有樣,在這個年紀已非常難能可貴。或許因為,祭祀權是劉協目前能夠行使的唯一權利吧,誰也替代不了,即便是董卓,畢竟他不姓劉。
百官和百姓們跟隨劉協的節奏,一同祈禱、祭拜,聲音此起彼伏。整個祭祀過程持續了很久,直到最後一炷香燃燒殆儘,劉協才緩緩起身。祭祀完世祖廟,劉協還要到長安舊都的高祖廟去祭祀老祖宗劉邦等人。
浩浩蕩蕩的車駕,出洛陽一路向西,經過四天的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京兆尹的治所——長安。
此時的長安,雖曾曆經“千裡無雞鳴”的滄桑,但如今已擺脫了昔日的破敗與荒涼。距離綠林軍、赤眉軍的禍亂已過去了一百六十多年,漫長的歲月早已洗滌那段黑暗的曆史。
雖然羌族叛亂的餘波,仍不時侵擾著此地,但整個長安城已慢慢恢複了元氣。
人口在逐年增長,差不多已有將近三十萬人。而且經過一百多年的恢複,長安城及周邊的生態環境也得到了顯著的改善。清澈的溪流在山間穿梭,曾經荒蕪的山林如今也長出了許多樹木,雖然冬日裡,那漫山遍野光禿禿樹杈,還依舊顯得荒涼,但不難想象,等春風過後必定綠樹成蔭。
整個祭祀過程也很順利,太常馬日磾的安排麵麵俱到。祭祀結束,劉協領著文武百官,正浩浩蕩蕩行駛在長安城外的馳道上,準備返回洛陽。
祭祀隊伍末尾,董卓策馬緩行,目光遠眺,回望著長安城的輪廓,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於是向身旁的李儒問道:“文優啊!我有意將都城從洛陽遷至長安,你看如何?”
“董丞相!此計實在高明啊!”李儒一個馬屁拍得董卓此時心花怒放。其實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隻待董卓詢問。
如今洛陽的形勢險峻,何太後逃離洛陽後,已下了一份詔書,邀請關東的諸侯們聯合討伐董卓。而此時的洛陽,關卡眾多,防守麵積太大,顯得岌岌可危。
“喔?怎麼個妙法?且說來聽聽。”董卓順勢追問道。
見丞相又要拿心中所想來考校自己,李儒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長安有崤函之固,易守難攻,昔日秦國正是憑借此地,抵擋六國聯軍。此其一也!”
“丞相在涼州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蒂固,而長安離涼州近,自然更容易掌控。此其二也!”
“遷都之時,我們可以趁機沒收洛陽城中富戶的家財,以為己用。此其三也!”
“遷都長安可以讓朝中那些大臣們失去根基,如此朝堂之上,他們便再也無法與丞相抗衡,此其四也!”
聽了李儒的話,董卓頓時驚呆了,他也隻想到前麵兩點,但萬萬沒想到李儒竟又補充了兩點,而且總結成四個字就是“搞錢”和“集權”,正是董卓目前迫切需要的。
“哈哈!!知我者,文優也!”董卓看著這位女婿是越來越滿意了,轉而又放聲大笑,一副囂張跋扈的姿態,惹得隊伍前方的一眾大臣汗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