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神並非單純的虎妖,他的身世堪稱怪異。
多年前,這片山林裡曾供奉著一位小神,雖無大能,卻被周邊村落香火供養。
然而虞國國力鼎盛之時,各地官府伐山破廟,將那座小廟摧毀,神像推倒。
多年以後,一隻老虎在捕食的途中誤入此廟,竟然將神像吞入腹中。
自此,山神的意念與老虎的魂魄糾纏不清,變成了一個半神半妖的怪物。
白日裡,他披著山神的外衣,化為身穿紅袍的威嚴人形,帶著由倀鬼組成的儀仗隊伍出行。夜晚時分,虎的凶性卻徹底占據上風,貪婪地吞食鮮血和活人。
他控製了附近的幾個小部落,逼迫他們尊奉自己為山神,供奉祭品,在滿足獸性的同時,又能緩解來自山神意念帶來的渴望。
渴望被人尊奉,渴望執掌一方土地。
虎山神端坐在石椅上,一隻倀鬼恭敬地走上前來,雙手端著一盆噴血的食物,腥甜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盆中盛著一團鮮紅肉塊,虎山神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他接過血食,將其一口吞下。
血食下肚不過片刻,他胸腹間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他猛地捂住肚子,麵孔猙獰地扭曲起來,額頭上冒出冷汗,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低吼:
“這……這是什麼東西?”
五臟六腑像是像是被無數蟻蟲啃噬,他的妖力急速渙散,渾身的毛發一根根豎起,甚至開始脫落。
虎山神雙眼血紅,勉力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威嚴的麵容在痛苦中逐漸失去人形,虎紋從皮膚下浮現,牙齒和利爪也開始顯現出來。
他試圖壓製毒素,但越是催動妖力,侵蝕就越快。
那巨人突然站起身,骷髏麵具裡麵傳出一陣尖嘯:
“這是,朽木一道的毒,怎麼會有這東西!”
另一個妖豔的婦人則顯得更加恐懼。
她此刻已毫無妖嬈之態,隻有滿眼的驚慌。
她尖聲叫道:“不對勁!那虞人有問題。”
婦人說完,轉身就想逃,但還沒邁出幾步,一股熾熱的氣息猛然襲來,讓她腳下一滯。
黑暗中,許元康緩步走了出來,手中握著一根木棍。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陳大哥的藥,好喝嗎?”
許元康提到的陳大哥,正是陳宗禮。
這位曾經的縣尉在研究奇門雜術上頗有天賦。他曾培育出吸血的藤蔓,也曾研發出能在沙地瘋狂生長的樹種。
而這次,虎山神吞下的劇毒,正是陳宗禮從一件名為蝕骨的朽木法器中提煉出的獨特毒素。
八年前,何希言從融和山寨中得到蝕骨,這法器雖有強大的侵蝕之力,但使用後需要長時間祭煉,頗為雞肋。
陳宗禮花費數年時間,終於將這股侵蝕之力剝離,煉成一種極其霸道的劇毒。…。。
許元康當時對這毒頗感興趣,隨手帶了一瓶在身上。
剛才他將這種毒素混入血食之中,送入虎山神的口腹。
此刻毒素正在迅速侵蝕虎山神的內臟,讓他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
許元康站在洞府中央,手中那根木棍驟然一震,偽裝儘皆散去,露出一柄鋒芒畢露的長劍。
他掐訣一引,體內法力如潮水般湧動。
“太玄天炎真形咒!”
身後赫然浮現出一個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光頭人影。
宛如熾陽降世,整個洞府如陷火海。
同樣的道法,在他手中,其威能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雖然不如何希言召喚的火蛇那般靈動,卻更加強悍。
巨人的臉色驟然大變,他本能地後退了幾步,聲音帶著顫抖:
“又是朽木,又是丙火。”
妖豔婦人更是臉色慘白,雙手掐訣想要施展遁術,卻發現自己在這火焰的威壓下根本無法調動妖力。
許元康一步步走向三個妖怪,長劍之上纏繞著幽藍的火焰,那火焰與背後的火人遙相呼應,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殺機。
他目光冰冷,聲音低沉而清晰:
“一個披著神皮的虎妖,一個貪生怕死的樹精,再加一個毫無用處的泥偶……你們三個,今天誰也彆想活著出去。”
劍光一閃,火焰爆裂,殺機如山洪般傾瀉而出。
虎山神咆哮著,身形暴漲,瞬間撕碎了身上的紅袍,化為一隻巨大的斑斕猛虎。
儘管他的動作依然迅猛,但毒素的侵蝕讓他血肉模糊,步伐也略顯踉蹌。
他猛撲而上,硬生生拖住了許元康背後的火人,火焰燎燒著他的皮毛,發出“嗤嗤”的焦灼聲。
“吼!”
虎山神怒吼連連,爪子劃破空氣,死死纏住火人,強忍著劇痛,將許元康暫時隔絕在戰局之外。
巨人猛地扯下臉上的骷髏麵具。麵具後露出的不是臉,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那黑暗中,竟然詭異地伸出了兩隻小小的手臂。
“你的火再強,又如何能燒得儘我的幻境?”
巨人的聲音夾雜著一絲狂妄,他雙手托起金印,法力灌注其中,那金印開始震顫起來。
“轟!”
金印猛然爆發出一陣黑氣,伴隨著無數果實從印中墜落。
那些果實看起來像是皂角,落地的一瞬間紛紛裂開,無數皂果從中湧現而出。
每一顆果實,都在落地的一瞬間變成了厲鬼,從四麵八方湧現,張牙舞爪,嘶吼著撲向許元康。
許元康站在黑氣中,目光平靜,沒有半點慌亂。
厲鬼逼近,他卻避都不避,手中伏火長劍驟然揮動,一劍直直劈了過去。
“嗤——”
劍風席卷,伏火迸發,幻象瞬間如泡沫般破碎,無數厲鬼化作虛無,
巨人妖看到這一幕,頓時呆住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你居然能破我的幻境!”
許元康平靜注視著他,他額頭的天目幽光閃動,讓巨人呆在了原地。
天目,能見六道輪回、眾生死此生彼的苦樂之相
這一刻,巨人突然記起了很多東西,那些漫長的生命中那些被他忘記的事情。
他想起了,幾百年前,那時他還隻是一棵普通的皂角樹,種在一個小廟旁邊。
那座廟宇供奉著一位無名小神,雖然香火稀薄,卻還算平靜。
皂角樹靜靜地看著村民們來來往往,供奉香火,聽著廟祝念誦那些它不懂的經文。
後來廟宇被人摧毀,神像被砸碎,廟祝被幾個虞國官吏帶走,押到了樹前。
他記得那一天,廟祝被當場殺害,鮮血灑在了樹乾上。
那血腥味滲入土壤,讓他第一次有了模糊的意識,也迷上了人血的味道。
從那以後,他漸漸吸收著廟祝血液中的怨氣,生出了靈智。
他看著廟宇的廢墟逐漸被人遺忘,看著那些村民從恐懼到麻木,最終再也沒有人來過這裡。直到後來,這片山林變得荒涼,一隻老虎占據了廟宇的廢墟,吞下了被打碎的神像……
從此,一虎一樹,以兄弟相稱,在山林中逍遙快活,日子過得自在無比。
皂角樹常常搖著枝葉,笑稱自己是這片山林的智者,而老虎則趴在樹蔭下,稱自己是這山中的霸主。
隻是某一天,虎妖突然低聲說道:“大哥,我還是想……再當一次山神。”
皂角樹的枝葉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老虎站起身,目光熾熱而貪婪,仰天長嘯:
“我該是這山林的主宰!該讓那些人類重新跪在我的廟前,供奉香火,敬畏我的神威!”
記憶中話音剛落,一抹寒光驟然閃過。
當劍砍入他的腹部,巨人才清醒過來。
巨人雙手猛地抬起金印,金印中再次湧出無數皂果。
這一次,那些皂果在空中接連爆裂,化作一道道尖刺,攜帶著巨大的妖力,密密麻麻地直衝許元康而去,仿佛要將他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