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馬窪,這片曾經是黑沙幫駐地的土地,如今徹底淪為廢墟。
自那場由前任縣令顧惜之主導的血腥屠戮後,便再無人踏足。
許元康站在岸邊,看著眼前這片讓人心悸的土地。
想起上一次登島,還是隨師父何希言前來淨化怨氣。
如今怨氣不存,在額頭的眼中,能夠看到某種蓬勃而扭曲的生機,如同湧動的暗流。
這是釋教尊者修煉到極致才能覺醒的神通——天眼通,傳說能夠見六道輪回、眾生死此生彼的苦樂之相,甚至可以窺破世間種種虛妄。
他的天目雖未完全覺醒,卻也非凡俗之物。
它伴隨著轉世而來,與許元康那近乎誇張的修煉速度一樣,就像是一種宿命的印記。
怨氣、靈氣、煞氣……皆在他的天目之下無處遁形。
某些氣息在普通人眼中根本無法察覺,即便是修士,也需要借助法器才能感知。
比如師父何希言的玄珠,就能夠捕捉怨煞之氣。但許元康卻能更進一步,能看到它們的流動與本質。
目光落在島嶼深處那最濃鬱的一團暗綠色氣息上,許元康眼神逐漸變得冷峻起來。
許元康知道,這是一個正在快速成長的精怪。
這精怪成形的時間不長,但因歇馬窪本身靈氣也算充沛,它的成長速度遠超尋常。
在它周圍,還有其他幾股氣息環繞著,呈現出一種微妙的依附關係
“這東西……已經開始聚攏隨從了?”許元康皺了皺眉,心中多了一分警惕。
精怪之間的強弱有彆,普通的精怪大多依附於更強大的存在,以此獲取生存與庇護。
而能夠成為主宰的精怪,往往意味著它擁有極高的靈智與強大的力量。
物老成精,器物得靈。
越是人氣旺盛的地方,器物就越容易成為精怪,隻不過大部分都被各種陣法消磨掉了神智。
現在沒了大陣,煞氣逆轉,精怪爆發式的增加,四處作亂。
“精怪,作祟人間……”許元康手已搭上背上的長劍。
許元康出身貧寒,自小家住在河岸邊,見慣了鄉野之間的離奇怪談。
耳邊充斥的便是某某村子又有人被妖邪吃了,某某家又有小孩被水鬼拖入河底的傳聞。
那些傳聞真假難辨,但他看得見,這世上確實有許多東西,藏在陰暗的地方,伺機而動,吞噬凡人的性命。
他見過村裡人深夜點上香燭,跪在河邊祈求平安;也見過一些龐大的野獸,襲擊村落。
“這一次,該輪到我來清理這些東西了。”
他的目光鎖定了不遠處黑沙幫舊寨子的方向。
那裡陰風陣陣,四處散落著腐朽的木梁與破碎的瓦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臭味。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有一隻青紫色的鬼怪,身形足有一丈多高,肌肉虯結。
它披著一件破爛的袍子,形質古舊,手中拿著一柄鏽跡斑斑的大刀。…。。
而在它的周圍,還圍著一群身高不過兩尺的小人。
這些小人一個個臉色銀白,眼窩深陷。
它們動作僵硬,依次排開,手裡端著小酒壺,正一邊怪笑著,一邊給那青紫色的大鬼敬酒。
酒杯裡麵倒出來的,赫然是摻雜著碎肉的人血。
“丁大哥,咱們能有今天,全靠大哥鎮住這片地方!”
“哈哈哈,大哥威武,若是再多抓幾個人來,我們也能再多吃點!”
“丁大哥,這酒可是咱們從城東那戶人家裡偷來的,嘿嘿,味道可真不錯!”
這些銀臉小人笑得猖狂,聲音在破敗的寨子裡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而那青紫色的大鬼則仰著頭,將酒壺中的液體一飲而儘,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隨即大聲笑道:
“哈哈,等我吃了這些凡人,提升修為。將來不隻是這破島,整個河岸都是我的地盤!”
它的聲音如雷鳴一般滾滾而出,震得四周的腐木都微微顫抖。
這些精怪這些日子就潛藏在這裡,夜晚經常順著歇馬窪背後的河道,襲擊過往行人。
在許元康天目的注視下,那青紫色的大鬼的本體顯露無遺。
那是一枚釘子,難怪被小人喊作丁大哥。
許元康站在寨子外,目光落在陰影中那幾個囚籠。裡麵的百姓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臉上滿是絕望。
強攻倒是不難,就怕傷了人質。除非能先把這些人救出來。
想起師父混進黑沙幫的經曆,許元康深吸一口氣,打算照葫蘆畫瓢。
他在臉上抹了兩道血痕,隨即緩緩睜開了額頭上的天目。
法力彙聚於額間靈竅,玄珠「浮玉沉燃」震顫輕吟。
許元康感受著丙火的流轉,那是《回祿秘要上法》最為純粹的正午之火,熾烈如烈陽當空,光明磊落。
然而當這股火力流經玄珠,卻發生了奇妙的轉化。
那赤白熾烈的丙火仿佛被玄珠吞噬,繼而化作一縷幽藍的火焰。這便是截然相反的伏火,為丁末之火,深邃內斂。
伏火能隱而不顯,可侵蝕神魂,通幽入微,從內部瓦解種種陣法禁製。
每當深入參悟玄珠的奧秘,許元康就愈發驚訝。這等寶物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融和山莊這種小地方?
而更令他心驚的是,每次運轉玄珠,都有種水到渠成的自然感,仿佛這枚玄珠早就認定了他似的。
“賭一把。”他低聲說,把劍放在地上。
整個人的氣勢大變,透出一種陌生的凶煞之感,宛如真正的異類。
一個身周纏繞著種種幽藍鬼火的少年,大搖大擺地走進寨子。
他雙眼緊閉卻流著血淚,唯有額頭上的天目不斷搖擺,散發出詭譎的光芒。
“你是誰?“大鬼發出低沉的咆哮,非常不滿有人侵入他的領地。
許元康冷笑一聲,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他故意壓低聲線:
“我乃一目童子,最喜人血,聞到這味兒便忍不住過來看看。“
天目中泛著幽幽光芒,攝人的氣息逼得大鬼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一目童子?“大鬼皺起粗大的眉頭,顯然對這個陌生的存在有所忌憚。
“不錯。“許元康冷冷道,周身的伏火微微跳動。
“本座今日心情好,不與你搶這座島,但我要挑幾個帶走,嘗個鮮。“
籠子裡的百姓聽到這話,頓時嚇得更加瑟縮。
這個少年雖然眉清目秀,但額頭上那隻不斷轉動的詭異之眼,分明也是異類中的異類。
大鬼盯著許元康,低聲咆哮:
“你想帶走我的血食?你配嗎?“
雖然嘴上不服,但它的紅眼微微一縮,顯然被天目散發出的強大氣息震懾。
一旁的銀臉小人卻不甘示弱,紛紛發出刺耳的尖笑,圍著大鬼繞圈,仿佛在為它助威。
許元康不慌不忙地往前邁了一步。
頓時那些狂囂的銀臉小人全都噤若寒蟬,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一個個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大鬼感受到天目之力的逼近,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後退,咬牙低吼:
“一目童子...我從未聽過你。“
“沒聽過很正常。“許元康撣了撣袖子,“你道行太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