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一句新兵蛋子,是提醒他們上了船,彆再吊兒郎當出岔子。這是情分,聰明人都會記著,往後多少會照應咱們一二,這便是眾人搶著當衛兵的緣由。
職責之內,儘量裝作沒瞧見,懂了不?職責之外,能幫就幫,幫不了彆硬撐,水兵也不會怪罪。”傑哥語重心長,諄諄教誨。
“啊,這般複雜呀!傑哥,我怕做不好,給你丟臉。”阿星小聲道。
傑哥輕輕擺了擺手,神色間滿是感慨,悠悠開口:“阿星啊,想當年,冰天雪地的,要不是你娘給了我一碗熱飯,我這條命怕是早交代在那寒冬臘月裡了。如今,你娘她走了……”傑哥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隨即又堅定起來,“哥哥我既應承了你娘,就定要帶著你,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嗯!”阿星重重點頭,眼眸亮得仿若藏著星辰。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傑哥,仔細聆聽、默記著傑哥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暗自模仿起來。
他早聽旁人講,傑哥在兵船上摸爬滾打十幾年,本攢下娶媳婦的積蓄,可為給他謀個衛兵的差事,一股腦兒全拿了出來走關係。阿星攥緊拳頭,在心底暗暗發誓,絕不能讓傑哥失望,定要活出個人樣。
且說,楊炯四人剛一登上將船,就被一郎將喊住:“哎!回來得這般慢!莫不是死在娘們兒肚皮上了!你,趕緊過來,幫著扯桅杆!”
“我?”李澈指著自個兒,愣愣地問。
“艸!老子指使不動你是吧?麻溜的!彆耽擱起航!”郎將罵了一句,自個兒也加入起桅的兵丁當中。
李澈望向楊炯,大眼睛裡滿是求助。
“彆打草驚蛇!尋個時機溜走,去駕駛艙尋我。”說著推了她一把,楊炯帶著兩人繼續朝船艙走去。
走到拐角,楊炯低聲吩咐:“文竹!去找李寶,這兩個副官乾出這等大事,還假傳命令,那李寶定然被他們時常帶在身邊,尋到後,即刻帶到船艙。”
“好,你小心!”文竹囑咐一句,轉身走入船底,打算從下往上,仔細搜尋。
楊炯帶著王修,一路找尋,尋到駕駛艙後,悄然瞄了一眼,見裡頭有兩人正指揮兵丁起航,聽那些兵丁回令,知曉一個絡腮胡子的是丁巡檢,一個禿頂的是江巡檢,想來便是這倆混賬東西,囚禁了李寶,發動的兵變。
當下船才剛起航,楊炯隻得拉著王修,佯裝巡邏水兵,在駕駛艙周遭不停觀察。
“你得快些,此處距砣磯島一個半時辰便能趕到,我結識的海盜在黑山島,也就是說,你得給我留半個時辰,如此我才有工夫通知那些海盜,不然可就來不及了。”王修低聲道。
楊炯點頭,瞧著她脖頸上已沁出層層汗珠,皺眉道:“你這般病弱?”
“無需擔憂,能活多久,我心裡有數,在你幫我報仇之前,我死不了。”王修微笑著應道。
“哼,我是擔心我的船!”楊炯沒好氣地回應,手卻將她拉到隱蔽處,輕輕拭去她脖頸的細汗。
王修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柔聲道:“我有潔癖,你可得瞧仔細咯,莫讓這臟衣裳碰到我。”
“都什麼時候了,還鬨。”楊炯沒好氣地罵道。
“毒女第二課,時刻保持自身潔淨,無論是裡還是外。”王修戲謔而言。
楊炯徹底沒了言語,懶得跟她打情罵俏,擦乾她汗水後,轉移話題道:“一個時辰足夠,等文竹尋到李寶,咱們便動手。”
王修點頭,跟在楊炯身後,佯裝認真巡邏,冷不丁小聲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何要打倭國?單憑我毒女的身份,就能說動你?以你那縝密心思,可不像是輕易能糊弄的人。”
“我說了,這些都不重要!你打不打倭國,我遲早都要打,你是否真心要打,時日一長,我總能瞧出來,也沒那般要緊。我當下隻求船隻出海,這才是最急迫的事兒。”楊炯神色淡淡。
王修聞言沉默,眼眸寒光閃爍,咬牙切齒道:“我妹妹十歲,做了七年的毒女。”
“你七歲離開倭國,如今二十二歲,也就是說,你和這妹妹並無交集,你同我說這些作甚?證明姐妹情深?還是表明打倭國的決心?”楊炯不住地搖頭。
“我能逃脫,全賴母親和舅舅拚死相護,去年母親被殺,舅舅被囚,妹妹更是被弄成毒女,你說我該不該報仇?這理由夠不夠讓你信我?”
王修緊緊抓著楊炯的手,她那手本就柔弱無骨、綿軟無力,此刻像是拚儘了全身的力氣,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可落在楊炯身上,卻似羽毛拂過,愣是沒讓他覺出半分痛感,倒叫楊炯心中生起一絲憐惜。
楊炯將她引到船尾,用幾個火油桶作遮擋,拉著她寒聲道:“你說這些難辨真假的話,不如直接告我你的身份。要麼直接點明,你想殺一條天皇還是藤原道長,倒更能讓我信服。”
王修聞言一怔,繼而貼近楊炯,眼眸瞬間蒙上一層水霧,配上那慵懶嗓音,更添幾分嫵媚:“什麼意思?你喜歡有身份的女子?”
“你彆岔開話題!據我所知,培養毒女絕非易事,需極高超技藝與經驗,毒藥更是難尋,正因如此,唯有倭國幾個大人物才有能耐培養。
你的話,我信一半。
且我看到的事實是,你靠著倭國扶持,建起龐大船隊,有這等實力的人,在倭國也是屈指可數。起初我試探你,問你的敵人是一條天皇還是藤原道長,你既不答,也不否認。
如此,我篤定一點,培養你的,必是他倆其中之一。一條天皇欲擺脫藤原家掌控,藤原家借皇後之勢漸成氣候,他們都有培養毒女的動機與實力。不過,我心底更偏向一條天皇,據情報,藤原家似對天皇之位沒什麼興趣,對扶持傀儡倒是駕輕就熟。”楊炯目光炯炯,言辭懇切。
“就不能倆人都是我的仇人?”王修對楊炯的話絲毫不覺意外,嬉笑著反問。
楊炯見她這副隨意模樣,抬手在她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罵道:“你還想當天皇不成!你有那血統嗎?你們倭國皇室,對血統看得極重,甚至罔顧人倫也要保住所謂的純正血統。還倆都是你敵人,你當自己是誰呀!”
王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打得一懵,而後臉色泛紅,心跳如鼓,剛要開口,卻急促喘息起來,仿若要憋過氣去。
楊炯見狀一怔,瞧著她脖頸瞬間布滿冷汗,大口喘氣仿若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皺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哈呼——!”王修扶住楊炯,劇烈喘息幾下,呼吸漸趨平穩,直起身子後,眼神複雜地望著楊炯。
“你到底咋了?可是有喘促(哮喘)?”楊炯眉頭皺得更緊。
“往後不許這般突然欺負我!”王修雖臉色泛紅,語氣卻無比鄭重。
楊炯愈發疑惑,沉聲道:“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王修望著楊炯那不容置疑的眼睛,輕歎一聲:“可知毒女為何厲害?因她們是人造的殺人利器,專為一人打造。隻要你足夠了解敵手,便能用毒藥養出個獨具氣質和性格的毒女,引他上鉤,控製於他,最終取其性命。
你們都以為,毒女隻為毒死敵人,那可太不曉得倭人的齷齪了。與其直接毒死,用個女人控製他,奪其權柄,豈不更好?”
“你們就沒想過反抗?”楊炯皺眉。
“我能逃脫,隻因尚未被毒藥完全控製!毒女一旦長成,生不如死,敢違抗的,隻需斷了解藥,萬蟻噬心之苦,人不可受。我親眼見過,一毒女因愛上政敵,生生把自己皮膚抓破,血流如注,慘嚎三日而死。”王修神色淡淡,眸中滿是灰暗。
楊炯沉默良久,歎道:“你怕驚嚇?”
王修搖頭,淒然一笑:“我怕心動。”
“你能不能正經些?”
“不正經麼?”
楊炯白她一眼,認真道:“我要聽實話!”
“我說的便是實話!給我用的毒藥,比旁人重許多,種類也更是繁雜,要不怎會隻喂了四年,我就這般病弱,隨著長大,便落下了心速一旦過快,便會氣喘的毛病。”王修目光灼灼,認真回應。
楊炯微微點頭,心中大致明白,那人定是為將王修養出病弱的氣質模樣,自幼便給她用了大量毒藥,累得她身體不堪重負,估摸王修還有嚴重心臟疾患,要不怎會被這一嚇就成這般模樣。
想到此處,楊炯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又輕輕拭去她脖頸處的香汗,打算重新折回駕駛艙。
“哎呦!今個沒想到還能碰到個同道中人!老弟,你的兔子,給哥哥養幾天唄?”一陰鷙的聲音乍然響起,驚得兩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