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和擺了擺手,懶得跟這人囉嗦,直言道:“大華此番曆經國戰,已然傷筋動骨,本王若是在此時蓄意興風作浪、挑起紛爭,與那等罔顧生靈塗炭的亂臣賊子又有何分彆?那人可以漠視百姓疾苦,將江山社稷當作私物,肆意踐踏,本王卻決然做不出這等事!
我楊文和半生在朝堂周旋,縱橫捭闔,執政之路漫漫,見過的奇景、偉績數不勝數。巍峨壯麗的宮闕樓宇拔地而起,珍奇異寶琳琅滿目,節慶之時火樹銀花徹夜不熄,這些在旁人眼中皆是世間奇觀。可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唯有去到那市井街巷之中,瞧著百姓安居樂業,孩童嬉笑玩鬨,那才是我認可的人間至景。那才是本王一心想要締造的盛世,更是本王半生奔波勞碌所求。”
“梁王大義!”顏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禮。
楊文和沉思良久,看著德壽宮密密麻麻的兵丁、朝官,淡淡說道:“你們四個都交代完了,說說皇帝打算如何處置本王吧,我倒真想聽聽。”
顏夫子苦笑一聲,低聲道:“梁王戡平國亂,居功至偉,加封太師,上九錫,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同皇太後共同監國攝政,撫育太子,直至太子親政。”
“誰是太子?”楊文和又是一陣冷笑。
“自然是張月娘腹中之子!”
楊文和搖了搖頭:“孩子還未出生,你怎知她生的便是兒子?”
“龐太醫親自診斷,從未出過差錯。”顏夫子皺了皺眉。
“是嗎?龐審元來了嗎?本王要親口問問他。”楊文和淡漠而言。
顏夫子苦笑:“那就依梁王的意思,不過老夫有個請求,齊王妃和張月娘,必須都在宮中撫育幼子。”
“你沒資格跟本王談條件。”楊文和毫不留情。
不理會顏夫子那難看的臉色,楊文和冷聲道:“本王有三個條件。其一,李漟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全國兵馬。其二,萬和宜、康白,卸去兵權,老老實實給本王回來做他們的顧命大臣,至於他們選誰接班,本王並不在乎。其三,恢複皇後、太子的名譽。”
顏夫子咬了咬牙,冷聲道:“前兩個條件,老夫都能答應,隻是這第三個條件,若梁王讓二狗入皇家玉牒,老夫便沒異議。”
“好!”楊文和想也沒想,直接應下。
顏夫子長舒一口氣,拿出聖旨準備宣讀。
楊文和一擺手:“走中樞發行全國吧!王妃還等著本王帶孩子們回家吃飯呢。”
言罷,用力揮了揮手,大聲喊道:“孩子們,回家嘍!”
數萬精兵、朝官將領,如潮水般湧出皇城,嘈雜之聲沒持續多久,德壽宮便再度陷入死寂。
“顏夫子,你便是這般替皇帝善後的?”皇太後的聲音冷若冰霜。
顏夫子聞言,語氣雖是恭敬,言辭卻透著幾分清冷:“太後,梁王能為了百姓如此行事,我顏家也不是那等弄權之家,若是罔顧天下百姓,無端挑起戰火,這大華怕是不一定再姓李了。”
“好個寒門!好個寒門啊!皇帝耗費一生精力鏟除世家,沒想到打殘了猛虎,卻又招來一群餓狼,當真是防不勝防呀。”皇太後冷冷說道。
顏夫子輕笑一聲,沉聲道:“太後,先帝已逝,還請您節哀。老臣已經吩咐工部重新修繕德壽宮,還撥了專款擴建佛堂,太後您安心禮佛便是。”
言罷,顏夫子一言不發地走出德壽宮,與老太君等人一同商議善後事宜。
皇太後望著廢墟上已然不成人形的皇帝,悲從中來,幾步走到李淑身前,歎息道:“孩子,一定要忍,咱們慢慢來。”
李淑沉默不語,隻是望著楊文和消失的方向,久久佇立。
就在聖旨宣讀的那一瞬間,她徹底明白了父皇的謀劃。
回想起父皇與自己交談的種種過往,她如夢初醒,這才明白父皇為何早早將新貴官員的名單、內衛都交到自己手中,又為何一定要調回這麼多軍隊,這是在保自己的性命啊,是給自己留一條魚死網破的後路。父皇留給自己的這些,才是最後的底牌,這場爭鬥,遠沒有結束,僅僅隻是開始。
想通了這些,李淑不再多言,重新跪倒在地,一塊一塊仔細地找尋皇帝的骸骨。她已然沒了眼淚,也不能再流淚,從今日起,她李淑沒了依仗,往後的一切,都隻能靠她自己。
李淑望著天邊初升的朝陽,眼眸深邃平靜,淡淡說道:“蒼龍殞落,雙鳳新生。乾坤未定,社稷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