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後方金吾衛兩人高舉巨大鐵盾,掩護前人,三人一組,背靠城樓,抵擋西夏箭雨。
此時,慶州城內,潘簡若身著殿前司黑色金花服,極目遠眺,見西夏箭矢如過境蝗蟲般直飛城頭,知道西夏已經是盛怒之態。
就在此時,遠處馬蹄聲驟響,緊接著一名身著大紅囚牛服的龍驤衛軍漢疾馳而來,高聲道:“將軍!西夏強弩軍正在鋪箭攻城!大帥令我等依計出城迎敵!”
潘簡若抄起自己的金花盤龍棍,端坐於馬上威風凜凜的掃視身後一萬三千龍驤衛與八千五百麟嘉衛,大聲道:“龍驤衛與麟嘉衛在東線皆是威名赫赫,那是用鮮血鑄就的榮耀!今日我等首戰,潘簡若唯有一言:‘自身的榮耀自己爭取’!”
言罷,一馬當先,直衝向城外。
龍驤衛四營中郎將各自率領一營,如一條火龍般緊緊相隨。
他們這些時日都快憋瘋了,日日聽聞毛罡的睚眥營在東線如何建功,今日下了米脂,後日又攻克了永樂,聽得他們心裡直癢癢。尤其是囚牛營中郎將毛瑞,與毛罡同鄉,見那小子自從攀附上相府,北地歸來便和自己同為中郎將,如今又在東線立下赫赫戰功,若其歸來,豈不要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四營中郎將皆作此想。此次被左相抽調到中路,其心中都憋著一股勁,定要與那睚眥營一較高下。
麟嘉衛中郎將楊善存卻無此等心思,他本是弘農楊家的旁支,本以為楊炯成為麟嘉衛將軍且於北地立功後,自身於麟嘉衛便可逍遙度日。他本來就沒什麼追求,平日裡就喜歡逛逛青樓,聽聽小曲。
豈料自己也有被遣上戰場之日,更未想到的是竟劃歸了潘簡若指揮。他能清晰察覺出潘簡若瞧不上他們這群紈絝。原因也不難理解,她和楊炯在東線之時與麟嘉衛、睚眥營的兄弟同生共死,情誼深厚,更是和楊炯曆經三場死戰才為麟嘉衛爭得那悍不畏死的好名聲。
即便是他們這群在京城混吃等死的麟嘉衛,也能深切感受到百姓對他們這身麒麟服觀感的轉變。雖仍時有鄙夷目光,然相較往昔已大為改善。就連青樓的老鴇如今見了自己這麒麟服也較以往恭敬許多。這令他也實難再厚顏賒賬聽曲,甚至東挪西借將往昔所欠酒水錢一並結清。
楊善存彆無他求,隻盼莫要給麟嘉衛惹下事端,否則楊炯一旦歸來,見他們仍如往昔模樣,沒準會再來一次封丘斬麒麟。
可問題在於,昔日隨楊炯出征的麟嘉衛多為世家尚有地位的旁支近族,一路征戰下來早已大換血,如今楊炯統領的麟嘉衛中還能有幾個世家子弟?恐怕一百都不到。
他們在京城的這些麟嘉衛,在家族本就沒什麼話語權,平日除了遊手好閒外也不敢肆意妄為,畢竟沒有依仗,一旦犯下大事,家族定會率先將他們推出去博取那大義滅親的賢名。
此次,潘簡若強拉麟嘉衛和龍驤衛行動,無需多想也知道她想徹底為麟嘉衛換血。楊善存對此也頗感無奈,深深望一眼身後的麟嘉衛,一咬牙大聲道:“兄弟們!都小心些!”
且說潘簡若率龍驤衛和麟嘉衛,剛一出城門,恰似炎龍入海,囚牛、嘲風二營向右,蒲牢、狻猊二營向左,四營士兵人手一枚霹靂炮,隨著將官一聲令下,點燃後一同擲向欲借箭雨登城的西夏兵群。
霹靂炮以紙筒為外殼,內部裝填火藥,並摻有石灰等物填充。爆炸之聲猶如霹靂,石灰四濺,西夏兵皆目不能視,口鼻受阻,劇烈嘔咳。
緊接著,潘簡若親領八千五百麟嘉衛,神臂弩齊射,攻城的西夏步兵紛紛倒地斃命。
訛龐在後方見此情景,大聲吼道:“親軍衛!隨我衝鋒迎敵!”
言罷便欲翻身上馬,親領兵馬接敵。
“將軍!大帥令你組織前軍撤兵!”一傳令兵飛奔至訛龐身前大吼道。
訛龐聞言一怔,怒聲喝道:“你說什麼?”
“令!全軍撤退休整!”傳令兵再次高聲宣令。
“究竟何事?”訛龐一把揪住那傳令兵的脖頸,雙眼通紅的質問出聲。
傳令兵見訛龐這般模樣,隻得低聲解釋:“後方軍報!沈槐親率大軍猛攻西北門戶啅囉軍司,啅囉告急求援。此外,熊定中與楊渝已攻克龍州,如今正朝鹽、宥二州進發,目標直指靈州,鄒魯更是放棄阻擋我軍騎兵,一路猛攻臨羌寨,正向啅囉方向靠攏,啅囉危矣!”
訛龐聞之咬牙切齒,心中已然明了。這大概便是潘仲詢新定的作戰方略。
東路會師龍州,共計五萬兵馬,越過夏州徑直攻打鹽、宥二州,一旦功成,靈州城轉瞬即至。更為要命的是沈槐那五萬兵馬,若與鄒魯的一萬軍會合,六萬之眾強攻啅囉,恐怕不需多久啅囉便會被攻破。
大夏立國,靠的便是分布於國境線上的眾多軍司,這些軍司橫亙邊境之上,收繳過往商隊的商稅,這啅囉軍司乃大夏西北最大的軍司,每年商稅占全國稅收的五分之一還要多,若被攻破,軍隊的軍餉恐將難以為繼。
想明此節,訛龐恨得咬牙切齒,暗忖這潘仲詢不愧是大華數得上號的人物。他死守慶州,令沈槐強攻啅囉軍司,熊定中直撲靈州。如此一來,自身這二十萬大軍進退維穀,若不顧啅囉,待沈槐熊定中會師靈州城下,進可強攻靈州,退可與潘仲詢圍堵自己這二十萬大軍。
若分兵前往啅囉,少說也要調走五萬兵馬,那潘仲詢守衛慶州的壓力便會驟減,那我軍打了半天豈不是白忙活了嗎?
“艸!老子二十萬先鋒軍怎麼一下子成了孤軍?真是邪門兒了!”訛龐大罵一聲,傳令全軍撤兵整頓,打算和野利遇乞好好商議下一步行動計劃。
潘簡若見西夏想撤軍,哪能讓他們如願,傳令身後麟嘉衛莫要吝惜箭矢,儘數射出後,舞動手中盤龍棍,於馬背上一招烏雲蓋頂,直接將一西夏兵的頭顱擊碎。緊接著,橫棍尾挑,擊飛一杆流箭,馬上彎腰戳棍,側方一人胸膛碎裂,繼而送棍抓尾,掃棍擊頸,後方一人亦當即斃命。
龍驤衛見潘簡若這般英勇,暗忖自己往日所看軍報委實太過虛假,這哪是什麼勇冠三軍?這分明是個女殺神呀。
全軍見此,皆被潘簡若的武勇所折服,一時間氣勢如虹,紛紛怒吼著衝向西夏潰兵。
麟嘉衛乃是首次參戰,這些公子哥雖平日酒色財氣皆沾,可這第一仗就是一邊倒的態勢他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於是乎也跟著揮刀衝了上去。
訛龐見大華兵緊追不舍,狠聲道:“強弩軍以箭阻隔追兵!”
令下,強弩軍拉弓射箭,不分敵我,刹那間便與追兵拉開距離。
“停!彆追了!”潘簡若高聲下令,親兵鼓足腮幫吹號傳令。
她本意便是擾亂西夏兵的攻城節奏,如今西夏兵既已撤退,自無追下去的必要。眼見西夏人不分敵我以箭阻敵,她猜測大概是父親的作戰計劃已然奏效。
望了一眼因追趕西夏兵而被射殺的麟嘉衛,潘簡若寒眸森然:“楊善存!你難道聽不見本將的親兵吹號嗎?”
“末將聽得真切!”楊善存趕忙抱拳回應。
“既聽得見,緣何不知約束麾下士卒?你當麟嘉衛還有多少這樣的練兵機會?下次若仍如此,休怪本將軍辣手無情!”潘簡若語音冰冷道。
楊善存聞言,目光一凜,神色凝重,抱拳高聲道:“末將遵命!定當全力約束好麟嘉衛,絕不會再有差池!”
潘簡若見其表態,也不再多言,玉手輕揮,傳令全軍回城。自身則端坐於馬背之上,遙望北方天際,身姿婀娜卻英氣勃發。
俄而朱唇輕啟,吟道:“草色蒼蒼木葉黃,蘭香幽縷繞君旁。南風未肯攜思去,秋日偏能惹念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