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聞言一愣,搖頭道:“晚輩不能為長輩取道號,師父知曉定會罵我。”
皇後點頭表示理解,拉著她重新坐下,笑道:“那便等你成為道門魁首之時再取。道門有規矩,掌教輩分至高。你既為魁首,自是可為娘取道號。”
“有這個規矩嗎?”李澈疑慮道。
“有。”
“我未曾聽師父說起過。”
皇後愛憐地將她摟入懷中,笑道:“娘說可以,那便可以,你切不可忘了這事。”
“我上清真人言出必行!”
“好姑娘!那娘便靜候那一日到來。”皇後笑得開懷,仿若歲月倒流,重歸那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光。
二人一時無言,皇後抬眸望向那雨幕,喃喃道:“第六日了。”
“啊?”李澈滿臉疑惑。
皇後搖頭,拉起她走下觀星台,囑咐道:“早些歇息,明日娘帶你去見你姐姐與父皇。”
“嗯。”李澈點頭應承,隨皇後身影一同沒入那茫茫雨幕之中。
長安冰雪城最高處閣樓之中。
鄭秋斜倚窗台,瞥了一眼進門的楊鮦,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楊鮦滿臉堆笑,上前拉住她的手,討好道:“鄭姐姐莫要惱怒,實是夫人看得緊。若非如此,我豈會午夜時分出來見你?”
“哼!你可知曉,如今太子監國,我爹在禦史台已幾近架空。三院兩廳如今僅存台院與殿院,實權部門皆被太子掌控。我怎能不急?又怎能不氣?”鄭秋怒聲道。
<注:禦史台分三院兩廳:三院分彆是台院、殿院、察院,兩廳分彆是主簿廳、檢法廳。台院:負責對中央官員的行為進行監督和糾正。殿院:糾察百官在朝會、祭祀等重大儀式中的失儀行為。察院:實權部門,監察六部及中央各部門的工作失誤,大事奏劾,小事舉正。主簿廳:實權部門,掌禦史台所有文書,內部監察禦史台各官員,還能參與到刑事案件的預審。檢法廳:實權部門,主要負責法律條文的梳理解讀,審理刑事案件。>
楊鮦見鄭秋真動了怒,眼珠一轉,在她那光潔如玉的臉頰上猛地親了一口,而後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鄭秋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愣,回過神後用力擦拭臉頰,大罵道:“你作死麼?”
楊鮦見她竟敢罵自己,又湊上前欲再親一口。嚇得鄭秋連連擺手,沒好氣道:“我怕了你了!你給我安分些!”
“那你還生氣嗎?”
鄭秋白了她一眼:“你能否莊重些!都要做娘的人了,怎麼還如孩童般胡鬨!”
“鄭夫子所言極是!”楊鮦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鄭秋無語,暗自腹誹,難怪民間常說‘一榻伉儷,形神漸似’,這無賴模樣,與楊炯簡直如出一轍。
“莫要鬨了!你到底幫不幫我?”鄭秋恨聲道。
楊鮦拉著她坐下,正色道:“你當我這幾日在相府養胎麼?你讓辦的事我皆已辦妥。李澤後日便會有所行動!”
鄭秋眸光一凜,驚道:“你如何說服的李澤?”
楊鮦笑道:“他怎會輕信我這相府管事之言?我早在他身邊安插了諜子。如今太子大肆打壓兵部,他若再不反擊,不久便會被太子架空。此時有人適時提出你那栽贓計劃,於李澤而言,無異於救命稻草,縱使知曉風險,亦會放手一搏。”
鄭秋沉默良久,而後道:“你這幾日送來的情報,我思索良久。如今太子掌控了監門衛、三法司與禦史台大部,我擔心事情尚未起始,便會被太子鎮壓。”
楊鮦搖頭,認真道:“此點你無需擔憂。我已安排了風聞探子,皆是我的心腹。隻要李澤那邊有所動作,整個長安都會知曉太子要謀反!”
“其他皇城禁軍與太子可有聯係?”鄭秋突然問道。
楊鮦聞言一愣,驚詫道:“你何意?你莫非擔心太子真會謀反?”
鄭秋沉默不語。
楊鮦見狀,否定道:“絕無可能!如今皇城內外軍隊總計十萬之眾。龍驤衛乃皇帝親軍,千牛衛是宗室依仗,羽林衛大將軍乃虢國公包毅,他怎會投靠太子?更莫說殿前司與金吾衛,皆是我相府親信舊部,他憑什麼造反?”
鄭秋暗自盤算:“羽林衛三萬人由虢國公包毅親領,太子應該說不動這位開國國公。龍驤衛尚有兩萬五千人,乃皇帝親軍,向來隻聽命於皇帝,如今皇帝昏厥,僅授權左相可調動。金吾衛是相府親故,太子調不動。千牛衛兩萬人,欲調動須得宗室首肯。如此算來,太子確僅監門衛一萬人,確實如楊鮦所言毫無依仗。但願是自己多慮了吧。”
“左相何時歸京?”鄭秋又問道。
楊鮦凝視鄭秋那如水雙眸良久,方道:“後日!”
“嗬!信不過我?”鄭秋見她這般模樣,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
楊鮦冷哼一聲,嗔怪道:“信不過你,便不會告知於你。”
鄭秋得意一笑,又問道:“聽聞左相乘馬車從蘇州返京,按馬車速度計算,至少需半月之久才可到京。怎會如此之快?”
“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左相已與家臣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朝京城趕來,預計後日夜間便能抵達長安。”楊鮦解釋道。
鄭秋凝眉:“走的是軍遞?”
“嗯!換馬不換人,若走金牌驛遞,或許更快。”
鄭秋點頭,她知曉大華建國之初,在左相全力支持下,於全國建立驛遞,專司情報與軍情傳遞。數年間,因驛遞的存在,內衛監察全國愈發得心應手,朝堂和地方上通下達再無阻隔,實乃善政。
要知道驛遞分三種,分彆是步遞,常用於普通文書傳遞,可日行數十裡。馬遞專送緊急文書,馬匹多為軍隊挑剩之馬,日行一二百裡。急腳遞多為良馬,專遞重大消息,可日行四百裡。特彆是急腳遞中的金字牌急腳遞速度最快,皆用寶馬,可日行五百裡。
此驛遞製度並非僅建驛遞、驅馬奔馳那般簡單,乃是結合全國路政、馬政、軍政等等一係列官政,設計極為繁複,若非如此,想要如此迅捷傳遞消息,無異於癡人說夢。
<注:驛遞製度的數據來源於《夢溪筆談》《宋會要輯稿》,現人多有考據,大致上認可者多於質疑者。>
“看來你在相府地位不低呀,如此機密之事你都能知曉?”鄭秋調侃道。
楊鮦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早說過,楊炯應允之事,從不欺我。”
鄭秋恨恨瞪了她一眼,惱她五句不離相府,三句必是楊炯。不願再聽她那情愛之事,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雨幕,愣愣出神。
楊鮦亦望向窗外,幽幽道:“雨要停了。”
“蛟龍入海!難矣!”鄭秋悠悠道。
“有你暗中遏雲止雨,他能化龍便屬不易,還妄圖入海?”楊鮦嗤笑道。
“你沒參與嗎?”
楊鮦沉默半晌,而後恨聲道:“豈不聞龍戰魚駭,亦不聞大鯤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