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把景順帝給捎帶上了。
張年吉自然聽出話中的陰險,急道:
“一個不毛之地你扯的太遠了!”
馮一博聞言,頓時笑了笑,又擲地有聲的道:
“大人說的沒錯,不論胖子島還是東海郡,確實孤懸海外,也確實是不毛之地,但彆說不毛之地,就算東海全都是海水的地方,那也是我大魏的海疆!”
張年吉聽他又開始上綱上線,自然要往回拉扯,當即怒道:
“馮大人不要胡攪蠻纏,我的意思隻是大魏該對外宣之以仁德!”
他是要當個先鋒,可不是當炮灰的。
若是被馮一博這般再延伸下去,怕是官聲有損。
“炎黃二祖最為仁德,但他們為何打蚩尤?因為二祖對內彰之仁德,對外則宣之以威!”
可惜的是,馮一博還不打算放過他。
你說仁德,那咱就繼續說仁德。
他先是一番自問自答,又下結論道:
“所以,大魏有仁德沒錯,可前提是大魏的地盤,如果都不是大魏的地盤,又何談仁德?”
馮一博的一番話,可謂是向傳統價值觀挑戰。
可他偏偏又用的是更傳統的價值觀。
連炎黃二祖都搬出來了,你讓尊他們為聖君的儒家弟子如何反駁?
張年吉隻好避重就輕,反駁道:
“你不要混淆視聽,藩國如何不算大魏的地盤?”
藩國算不算大魏的地盤,還是兩可之間的事。
但馮一博自然不會和他糾纏這事,不然就沒完沒了。
他聞言一笑,直接問道:
“你剛還說是不毛之地,現在又說是大魏的地盤了,就算藩國是大魏的地盤,那我問你,倭國是不是四夷?”
張年吉此時已經疲於應對,聞言隻能點頭道:
“這自然算是的。”
雖然,倭國承認藩屬地位,但這和是不是蠻夷無關。
因為在大魏看來,除了中原王朝都是蠻夷之地。
所以他沒法不承認這一點。
馮一博要的就是這個答案,聞言笑道:
“那自古從來隻有四夷威服,卻不曾聽說四夷仁服,若是倭國對大魏的仁德敬服,也不會試圖染指高麗,所以大人所言的宣之仁德,起非忤逆聖人之言,想要以德報怨?”
對方動不動就上綱上線,要不然就給人扣帽子。
這一刻,張年吉感覺心好累。
原來這就是他彈劾彆人時,被彈劾之人的感受嗎?
可不對啊?
現在是他在彈劾馮淵簽訂的議和條款!
怎麼變成他攻擊我了?
張年吉來不及細想,聞言隻能勉強應道:
“豈不聞唐太宗時萬國來朝?那就是聽說了大唐的仁德!”
景順帝喜歡唐太宗,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百官知道皇帝喜歡唐太宗的,每個人都把相關文獻翻了個遍。
以期每次上疏的時候,能在字裡行間得到景順帝的認可。
《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都是必讀。
《帝範》、《大唐創業起居注》是晉階。
凡是和李世民相關的史料,都在朝野之中風靡一時。
甚至是民間編纂的一些野史,也都被人奉為至寶。
“那是仁德嗎?萬國來朝,朝的是大唐之強盛!”
馮一博嗤笑一聲,又道:
“若是大魏對外仁德,他們就能歸心,那說明他們能感受到仁德,可大魏仁德百年,韃靼為何屢屢侵擾?”
大魏的心腹大患,一直都是北方的韃靼各部。
你不是仁德有用嗎?
那韃靼怎麼感受不到?
“倭國出兵高麗,顯然意圖染指大魏,是大魏不夠仁德嗎?不是!”
張年吉已經被他說的無言以對,馮一博乾脆就自問自答。
“‘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禮記》之中所言,之所以看似不準,實際上是因為五方之民都已歸屬大魏。”
馮一博再次引用《禮記·王製》裡話,但卻給出了新解。
“而現在四夷之所以是四夷,正是因他們畏威而不懷德,等什麼時候他們知曉仁德,那就也是我大魏之地了。”
說到這裡,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張年吉,問道:
“所以,他們本身沒有德,大人說的仁德又從哪論起呢?”
張年吉咽了咽口水,有些應對艱難了。
可他看著馮一博,忽地眼睛一亮,就想到了什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忙道:
“東海郡不就是因為大魏的仁德,才獻土歸附的嗎?”
不是說仁德沒有用嗎?
當初,東海郡可就是說因為感受到大魏的仁德才獻土歸附的!
這事還是你辦的!
馮一博一聽,說到東海郡身上了?
沒人比我更懂東海郡!
“東海郡王之所以獻土歸附,是因為他本來就出身江南,沐浴皇恩深受大魏仁德洗禮,所以才會以仁德報之,以土獻之。”
東海郡王本來就是大魏人,生在大魏自然感受到了大魏的仁德。
這和他剛剛所言的“對內仁德”,不就對上了?
“如果大人真覺得對外仁德有用,隻能說明大人久在大魏之天下,對外麵了解的太少,才會本末倒置而不自知。”
說到這裡,馮一博不由笑了,直到把張年吉笑的有些發毛,才道:
“我的建議是把大人送去韃靼,看看能不能以仁德感化他們,讓他們獻土歸附。”
誰提出,誰解決。
這樣的經典套路,馮一博真的是屢試不爽。
張年吉的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忙推辭道:
“對外事務是禮部負責,我禮科負責的是監督禮部,不是插手禮部的事。”
馮一博聞言,點點頭,失笑道: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人高見!”
說著,他朝丹陛一拜,一臉鄭重的道:
“啟奏聖上!臣鬥膽舉薦張大人,還請聖上給張大人一個機會,讓他入禮部就職!”
他側頭看了一眼張年吉,微微一笑,才繼續道:
“臣願將禮部右侍郎的職務讓出,隻求張大人能去韃靼傳遞仁德!以張大人的才能,說不定韃靼真有獻土歸附的一天!”
說到此處,馮一博微微抬頭。
隻見他一臉的憂國憂民,頓了頓,才歎道:
“若是如此,大魏豈非再無邊地之憂?”
張年吉這時已經懵了。
這個馮淵在禮部真是屈才了!
上綱上線,扣帽子,小題大做等手段也就算了。
他自己也時常使用,倒也還算司空見慣。
可對方竟然擅長死纏爛打!
這抓住一點漏洞,就往死裡弄他啊!
沒完沒了這是!
張年吉一時難免有些茫然,不由往內閣諸公那邊看去。
“馮大人此言差矣!”
很顯然,反對割地不是真正的目的。
隻是新黨的一個試探。
這時要試探一下,在議和條款這件事上。
馮淵和東海郡是不是還有什麼底牌!
很可惜的是,初次試探並沒有成功。
張年吉以“仁德”開始,馮一博就句句不離“仁德”。
張鬆越明白,再繞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
所以,馮一博試圖將景順帝拉下水。
他就微微皺眉,同時朝百官中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立刻又有人跳出來喊停。
那人出列之後,先朝丹陛一拜。
隨後看向馮一博,冷笑道:
“馮大人是在質疑聖上的用人之道嗎?”
見對方中場換人,馮一博不由露出笑容。
就是不知道,這是不是熱身結束。
要正式開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