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對寶玉也沒好臉色。
她“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讓開身子。
寶玉朝她一禮,就自己開門進了。
進屋進四個姐妹果然都在,頓時笑著施禮道:
“嘿嘿嘿,見過姐妹們,你們在聊什麼呢?”
黛玉沒好氣的道:“正聊扭股糖呢!”
“咯咯咯!”
這話一出,眾女頓時笑作一團。
“嗬嗬嗬!”
寶玉雖不知她們在笑什麼,卻也跟著陪笑。
見他的癡傻模樣,眾女頓時笑得更歡了。
隨後寶釵、黛玉像是不想冷落寶玉一般,不時問他兩句讀書的事。
寶玉隻能乾笑,絲毫沒有接茬。
這就是黛玉和寶釵,從前在賈府住時培養的默契。
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
有寶玉在,姐妹終究不能儘興。
很多私密話都沒法聊了。
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寶釵便提出告辭,道:
“妙玉姐姐,黛玉妹妹,我帶寶琴回去和我媽說會子話去,就先去梨香院那邊了,咱們明兒個再聊其他。”
“那我送送姐姐和寶琴妹妹。”
黛玉聞言起身,又意有所指的道:
“說來我們姐倆也有些累了,正好也要歇著了。”
“咯咯!”
寶琴在旁忍住不笑了一下。
寶玉即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出這是逐客令。
他灰心喪氣的也從黛玉這邊出來,本想回正屋找賈母。
可想著王夫人還在,就又停住腳步。
想了想,又往梨香院的方向追來。
拐了兩拐,就追上了薛家姐妹倆。
“寶姐姐,寶琴妹妹,等等我,我去坐坐,和姨媽說說話。”
寶玉追平二人,默默的跟著走了一段,忽地道:
“寶姐姐,你說姐妹們,還有丫……為什麼不願意和我玩了?”
他曾問過黛玉類似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
因為他是個外男。
此時他問寶釵,是因為覺得寶釵和黛玉不同。
相比黛玉的激烈,寶釵更柔和一些。
也更明事燭理。
或能包容他也說不定。
寶釵聞言微微一愣,就站在夾道處。
她看著寶玉,沉吟了片刻,才道:
“寶玉兄弟,真想聽我說嗎?”
“自然!”
寶玉用力點點頭。
“那就說說吧。”
寶釵微微一笑,倒沒像黛玉那樣一句戳心。
“寶兄弟如今也快十三了,再有幾年都該成家立業。”
這話倒是有姐姐的範,寶玉聞言微微撇嘴。
因為他大致也知道寶釵要說什麼了。
“可你不讀書也就罷了,至少該學著做事了。”
果然。
對於寶玉來說,還是那些老生常談。
“而你還在脂粉堆裡打轉,想著姐妹們和你玩。”
說到此處,寶玉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
他覺得寶釵的見識也就這樣,還不如黛玉來的痛快。
沒想到,這時寶釵卻話鋒一轉,道:
“但凡明些事理的姐妹,若和你玩鬨,都要覺是罪過了吧?”
寶玉聽了有些呆滯。
因為這個角度,是他從沒想過的。
一時間神色變幻,像要犯了癡病。
寶釵卻露出欣慰笑容,誇讚道:“寶玉兄弟到底長大了些!”
“以前我和你說這些,你早扭頭就走了,如今倒是能聽幾句。”
這話像是把寶玉的魂又叫了回來。
“雖我依舊不願聽這些,也不想做那祿蠹,也不想沾染什麼世俗經濟。”
寶玉乾笑兩聲,頓了頓,才又道:
“但起碼寶姐姐沒說我是外男。”
寶琴在旁有些不能理解,歪頭問道:
“你怎麼不是外男?難道你是女孩子嗎?”
寶玉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道:
“女子有什麼不好?”
寶琴一臉疑惑,口中回到:
“女子自是好的,但也不能人人都是女子。”
說到這裡,寶琴似乎想通了什麼。
她露出恍然之色,脫口道:
“堂堂男子漢竟想做個內宅女卷,胸中沒有半點誌向,怪道姐妹們不願和你玩了!”
“寶琴!”
寶釵連忙喝止。
薛寶琴此時被著一喝,顯然也明白了什麼。
原來姐妹倆說的,本就是一回事。
隻是說法不同。
可沒看寶釵都沒說這麼直接,而是繞了好幾個彎子。
好不容易讓寶玉聽進去點。
如今卻被寶琴一語捅破。
這孩子,瞎說什麼實話?
見寶釵有些埋怨,寶琴微微一縮,乖覺的朝寶玉施禮,道:
“我少不更事,寶二哥哥莫要怪罪我喲。”
平時她本也不是個多話的人。
今日姐妹倆在黛玉處聊得太開心,現在才一時忘形。
好在寶琴的美貌,使得寶玉輕易就原諒了她的無禮。
可想到寶琴和寶釵、黛玉一樣,都是和人定了親的。
寶玉頓時又有些心塞。
原本在他看來,女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
出了嫁,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
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
是顆死珠。
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
竟是魚眼睛了。
如今寶玉覺得,還要再填一類。
就是定了親的。
女兒定了親,就和他失了親近。
哪怕看著像是無價之寶,卻也隻能遠觀幾眼了。
親近不得了。
此時寶玉在那裡發癡,寶釵見狀就帶著寶琴離開了。
這邊自有寶玉的嬤嬤丫鬟照看。
等寶玉醒悟過啦,姐妹倆早已消失在夾道儘頭。
隻留他和他的丫鬟婆子,獨自在夾道吹風。
寶玉不由輕輕搖頭,感慨出聲,道:
“怪了,怪了,怎麼好好的女兒,凡定了親,就似沾染過什麼……”
說到這裡,他腦海中閃現著黛玉、寶釵、妙玉、寶琴四人的模樣。
一個比一個鮮豔,一個比一個靈秀。
一時間,寶玉竟想得有些癡了。
“為何,到底是為何?”
想到往日種種,再聯想黛玉和寶釵的回答。
寶玉似陷入迷障,口中喃喃道:
“怎麼總有些不對味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