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等他說什麼謙辭,馮一博又話鋒一轉。
“隻可惜恩師你,心懷大誌,誌難籌!胸有抱負,負不平啊!”
這一句,猶如利劍直插李守中心肺。
試問天下讀書人,哪個敢說沒初心?
李守中的初心,就是成為範仲淹那樣的人。
當年他探花及第,意氣風發。
與同窗揮斥方遒,想要一展胸中抱負。
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和同窗們都鬱鬱不得誌。
尤其是他,卡在國子監祭酒十幾年。
進取之心一絲絲被消磨殆儘,最後僅能以理自守。
初心早已埋沒。
唯有這幅字,還掛在書房。
“當今朝中,勳貴糜爛,武備鬆弛,閹人掌權,賣官鬻爵,恩師滿腹才華無處施展,隻能獨守一隅,裝成坐看閒庭,弟子不信,恩師甘心?”
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
這一刻,李守中仿佛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若要說弟子有所求,那就求恩師一展胸中抱負!為天下百姓,為社稷江山,掃儘天下汙濁!”
馮一博一躬掃地。
李守中有些意動。
但最終,卻隻笑了笑。
這笑容包藏太多,馮一博一時也難以明了。
“其實原本弟子想要代恩師走動一二的,奈何不得其門,所以隻好給恩師送過來,讓您自己處置。”
因為不解其意,馮一博隻能繼續試探。
“若是不夠,再找弟子說聲,就是傾其所有,也要助恩師一展抱負!”
這話說得頗大,引得李守中哂笑一聲,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想讓我用你的孝心去行賄?”
李守中終於又開口,卻讓人摸不清其意。
馮一博隻當他清高,勸道:“恩師,事急從權啊!”
又懇切道:“恩師,這車財貨是我繳獲所得,並非民脂民膏,若是走動走動,您能再進一步,那將來就有入閣的可能!”
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很玄妙。
因為是學官,所以再往上就是入部。
與國子監對應的,正是六部之首的禮部!
若是榮升,甚至可以執掌禮部。
說到這裡,馮一博頓了頓,擲地有聲的道:
“隻有入閣才能一展您的雄心壯誌啊!”
“呦嗬!沒想一博的心倒是好大,入閣哪有那麼容易?”
李守中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有些哭笑不得。
他此時才徹底明白了馮一博的意思。
孝心是真,行賄也是真。
隻不過他不是對自己行賄,而是想讓自己通過行賄入閣。
簡直……
李守中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隻道:“就算我真入了禮部,想入閣也是妄想……”
馮一博頓覺有戲,立刻眼睛一亮,道:
“恩師不妨先入主禮部再說其他,‘騏驥一躍,不能十步’,咱們一步一步來,走到哪算哪,總比原地不動的好!”
李守中有些無語,擺了擺手道:“行了,你不必再說了,此事我心裡有數。”
“可是……”
馮一博還想再勸,卻再次被李守中打斷。
“我原本想要今年告老,回鄉裡教導子侄,如今聽你所言,雖有些無知可笑,倒也讓老夫有些想法。”
說到這裡,還頓了頓,才肅容道:
“一博,以你的才智,會試不成問題,但將來為官還需多學,今日為師就贈你一言,望你能謹記。”
他忽地拔高聲音。
又輕輕敲擊桌麵,一字一句的道。
“德不配位,反受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