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出遠門的人,個個都是鐵腰板,擁擠得像沙丁罐頭似的硬座,一坐就是幾十個小時,跟玩一樣。
武穀良還一個勁兒地嘰嘰歪歪,還懷念夾皮溝的小日子,其實他就是沒鑽女兵營,覺得虧得慌。
唐河冷冷地說:“要不你回去?”
武穀良趕緊搖頭,沒有兄弟跟著,自己回去乾個屁啊,被人家斃了可咋整。
“你還記得你鑽老黃家炕頭的事兒不?”唐河問道。
武穀良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那內容一個字兒都不能往外露。
黃大羊那個漢子,極度重男輕女,他老婆三十多歲,還有個閨女,年方十八。
唐河看著武穀良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哼了一聲,“黃大羊有肺病,已經乾不動活了,不僅僅是想要個兒子,還想找個拉幫套!”
“拉幫套?”武穀良一愣。
啥是拉幫套呢,一輛大車,一頭牲口就能拉走了,可要是太重的話,一頭牲口不夠用,就得用有專門那種牽繩套子,再掛一個牲口,在轅子外麵幫著一塊拉車。
放到人類社會,那就是家裡再多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幫著一塊乾活,白天乾地裡的活,晚上你也得讓人家在炕上也乾活。
這個家庭編外,卻又乾著家庭內部活的壯勞力,就叫拉幫套。
一般拉幫套的,都是家庭困難找不著媳婦兒的,或是在中原挨餓,跑到東北來找口飯吃的盲流子。
也彆瞧不起誰,東北這地方雖然餓不著,但是那是有強壯的勞力舍得下力氣乾活的前提下。
在這個窮得穩定,吃飽都難的年月裡,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武穀良趕緊搖頭,扯犢子可以,拉幫套還是算了吧,外頭再好,也沒有自家好,一個多星期沒被老婆罵了,怪難受的。
“知道咱為啥走得這麼急嗎?但凡晚走一會,人家老黃那一家子就找上來了,到時候賴上你,說破了天去,你乾了事實,走不了的!”
武穀良認真地說:“兄弟,謝謝你了!”
“唉,都特麼少讓我操點心吧!”
綠皮火車咣當咣當,不緊不慢地行駛著,這一道硬座擠得厲害,剛開始還好,餓了就把烀好的狗肉,劉大手給帶的大蔥大醬乾豆腐嫩黃瓜啥的拿出來吃上一頓。
東北人長途出行必備,乾豆腐大醬卷一切,在旅途中吃味道似乎格外的好。
有人打個招呼,就趕緊給卷一個,東北人在吃上頭,可是一點都不摳門,長途旅行,都不容易,大家相互照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認識呢。
這也是東北人的一個特點。
等坐了十幾個小時之後,哪怕年輕力壯,也坐得屁股生疼腰椎發麻,時不時地得起來活動活動。
車座底下,貨架子上頭躺滿了人。
火車外頭,是一望無際的千裡黑土大平原,莊稼開始轉黃,碩果累累。
一直到火車入夜進了山,幾個大站下了不少人,車上才沒那麼擁擠了。
隻是一進山,氣溫就開始不斷地降低,大興安嶺的九月,晚上的溫度已經接近零度了。
天亮了,也快到站了,火車的車窗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窗外的農田裡,也蒙上了一層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