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榭擔憂地盤著手上的菩提串,大如荔枝的手串在他寬厚的大掌中盤的飛快,顯示出他不平靜的內心。
擺在他桌上陳列了一排發給各世家的帖子,最上方有一張特殊標記,這是給上清山的。
王榭的兒子,王家現任家主愁眉苦臉,正站在書桌前,“老爺子,這鬼窟出現在我們王家的地界,一個不好,我們都得玩完,你還在考慮什麼,求援吧!”
王榭回身,手串砸人臉上,被王家家主小心接住,“你以為老子不想!”他臉色泛紅,有點氣急。
從書桌後繞出來的人,腳步又急又猛,像是會擼起袖子,衝出去跟人乾仗。
王榭從他兒子雙手捧著的掌心拿回他的手串,甩著穗子,像是在拍打不存在的蒼蠅,越打越煩,索性又串回手腕上,內心焦躁。
他走到窗前,語氣感慨,“世家聯合在一起,擰成一股繩,對抗世間層出不窮的鬼怪妖孽。”
“但上清山是什麼地方?非一城滅,不出。”王榭眯起眼,似乎想起了慘烈的過往。
殉城的世家,王榭參與過一次支援,說起那時的場景,如今在夢中也令人膽寒。
冰封千裡的風光,著實美麗。
可以想到被冰封在裡麵,消失的東西,王榭除了歎息,唯有歎氣。
“世間的英才都彙聚在上清山。”王家家主羨慕道。
那施展出千裡冰封強大玄術的便是上清山的潘天師,上清山掌門的大弟子。
世家修習玄妙的術法,隻能稱為玄術師,而傳遞給世家精深玄術的上清山,是上天挑選出來拯救世人的傳道授業解難之人,尊一聲天師。
天選之才,非常人可比肩。
“哪怕派人下山支援,也不必到如此危險的境地才出現?”王家家主語氣中有不解。
王榭搖搖頭,“上清山能上山的都是天才,能留下的,卻很少。世家的人曾經都是上清山的弟子,上青山已經給了世家應對危機的武器,世家哪敢厚顏,讓上青山的人回回麵對生死挑戰。”
隻是為保家人,於心不安也想試試。
王榭收攏了一堆帖子,“發出去吧。”他把這一疊帖子交給兒子。
這求援的帖子已經發出,王榭暫時鬆了一口氣。
鬆了一口氣,又很快忐忑起來。
王榭,希望上清山來,又不希望他們來。
不來,鬼窟的危機可能沒有他想象這般嚴重。
來,那真真是大廈將傾,累卵之危。
上清山,一座高峰。
老天師摸著胡子坐在露天的山頂,身前壓著一封信,正是王家求援的帖子。
壓在信上的龜甲中空,背高聳,回字紋還很新鮮,顯然是新出爐的器物。
一次性的消耗,老天師也舍不得用慣手的老夥計,拿這個充數。
望著周天星鬥,老天師沉思半晌,聽到龜甲中的石頭顫動。
山頂的風吹得衣擺呼呼作響。
在龜甲中的石頭顫動停下以後,風也停了。
這突兀的寂靜。
老天師倒出龜甲中的石頭。
散落在信上,是一顆顆扁圓的石頭,上下是黑白兩色,這是上清山專門用於卜算的道具。
老天師看在信上顯露的卦象,眼中驚異,這卦象顯然超出他的預料。
大吉。
上清山的掌門少有善終,倒不是說惡事做儘或是總和老天爺過不去。掌門之位非能者居之,大都恃才傲物,容易把自己給玩死。
不跟天鬥,不與人鬥,隻跟自己鬥。
不斷想超越自己本來是一件好事,過猶不及也成了壞事。
作死嘛,老天師想,人總是有看不開的坎,死磕跌倒,有一天就爬不起來。
老天師的師父傳位時,是這麼跟他說:“你不是眾弟子裡天資最高的那一個,也不是實力最強的一個。”
“但是你的豁達樂觀,讓為師非常欣賞。”
“你不是最好,但你一定是最合適的。”
“上清山需要一位長命的掌門沉澱下來。”
死得太多太快,不合適。
天才的傲慢讓他們曇花一現。
老天師這一輩子收了很多徒弟,大部分白發人送黑發人,隻剩下大弟子潘林遊和最後一個關門弟子張林福。
老天師也是從人才濟濟的上清山的掌門師從過來的,他年輕的時候可能還不太懂,等到自己經曆了師父經曆過的喪徒之痛,他就懂了。
留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合適的一個。
老天師不禁慶幸他收的第一個弟子,是照著自己的性子挑的,所以在收下最後一位弟子前,老天師也收過很多驚才絕豔的弟子,到現在差不多死光了。
大弟子潘林遊聽起師父提起自己做掌門的感悟,作為伴隨著師父一起承受親近之人一個接一個逝去的大師兄,對師父想傳位給他的想法,猛搖手拒絕,“師父,你再收一個吧,這掌門我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