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風也難以說清自己為什麼非要弄清楚此事,他壓住了自己繼續追問的欲望,齒關不由一緊。
他察覺到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微妙的妒忌。
在那日馬車被攔,張玄書與雲昭搭話時就產生的,微妙的妒忌。
張玄書的語氣,實在不像是不認識雲昭。而一個六品官員若無特殊關係,又怎可能認識公主呢……
這妒忌仿佛毒蛇的信子,在他心底輕掃一下,又掃一下,令他難安。
雲昭的問題拉回他思緒:“所以你到底願不願意?”
江聿風眼睫一顫,他抬目,緩緩道:“……可以。何時出發?”
“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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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終年暗無天日。
血腥、潮氣、鐵鏽……諸多氣味交雜在一起,形成了獨屬於刑部大牢的難以言喻的氣味。
李生縮在牢房的角落中,頭發蓬亂,衣衫不整。
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糟糕的環境。
那次刺殺幾乎耗儘了他畢生勇氣,而連續三日的會審又極大消磨著他的心神與精力,短短幾日過去,李生已形容枯槁,像老了十歲。
他呆呆注視著前方空虛,半晌過去,無端笑了一下。
真的讓聖上知道了,這麼一來……他們一家子的仇,應該可以報了吧?
那他便是死得其所了。
李生正這麼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搖鈴聲。
刺耳鈴聲響起時,外頭忽然亂起來,原本還在喝酒劃拳的獄卒紛紛起身往外跑去。
一時之間,看守李生這裡的人就隻剩下了兩個。
還不等李生想清楚發生了什麼,便隱約看見一道黑影出現在牢房外,那兩名獄卒還來不及質問,便紛紛軟倒在地。
牢房大門被嘎吱打開,李生困惑抬頭看向來人。
那人走到狹小窗下,冰冷月光照亮他半邊麵容。
李生瞳孔一縮,失聲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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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牢房中,江聿風與李生對坐。
李生認出這是那天將自己從劍下救下的人,小心翼翼道:“請問……郎君來做什麼?”
江聿風微微一笑,卻是從懷中取出一件被油紙仔細包裹的東西:
“聽說你是青州人,這是在西市做生意的一戶青州人賣的點心,我給你帶了一些。”
李生困惑不已,但想著此人當時救了自己一回,應當不會害自己,愣愣接過油紙包。
江聿風繼續說道:“還有你的妻女,她們已被救了出來,如今都安頓好了。日後若有機會,便安排她們來見你一麵,你儘管放心。”
李生捧著油紙包,徹底怔住。
良久,他忽然掩麵低泣。
這些時日,沒有一人問起過他的家人。
他隻隱隱約約從幾位高官的態度中猜到,似乎自己的這樁案子,牽扯到了京中什麼人物。
他們問的問題,逐漸從自己的家人轉移到了縣令、豪強、乃至青州刺史。
他們越是問,自己便越糊塗。以至於他自己都差點忘了,他是為什麼要入京的。
他想為父兄伸冤,想救自己的妻女。
江聿風靜靜注視著他,月光淌入他目中,清亮而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