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明堂中的棋局已經開始。
一場關乎兩國榮譽的圍棋對弈在悄無聲息中開始了。
殿中靜謐無聲,僅餘兩位耄耋老人舉棋對弈,除開記譜官不時走動傳遞消息的聲音,場中便隻能聽見落子之聲。
對於趙安辰來說,國家存亡於他而言還不如一盤好棋,而旗鼓相當的對手他更是視若珍寶。
如果不是想要和一個國家最強的棋手切磋,此行他根本沒有任何興趣。
畢竟他早已告彆了需要名利的年紀,他眼中隻有圍棋。
褚添樞身著素袍,神色沉穩,目光如鷹,眼神卻並不在棋盤之上,他對趙安辰的興趣反而更大。
前朝棋聖他早有耳聞,早在立國之初便失去了蹤影,隻是沒想到如今和他一樣還苟活於世。
趙安辰下了一輩子棋,他亦下了一輩子棋。
不過他的棋局在這天下,趙安辰的棋局卻在眼前。
這便是兩人僅有的不同。
他二人棋力幾乎不分伯仲。
不過,景佑帝安排他來下這一盤棋,卻是另有目的,聰明如他自然知曉。
這場棋他隻能輸卻不能贏,而是輸是贏都是一個死。
這也完全可以理解,畢竟,如果他贏下這場,那麼五場比鬥四場都是文鬥勝利,武將隻會更加勢微。
而且陛下特意將驍騎調往京師,自然是想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方能彰顯武力。
如此一來他要是贏了反而是不識趣了。
況且,儲君上位在即,一些老人也該動一動了,他也活得實在夠久了,再活下去就有點太不懂事了。
而早在第三場文鬥之時他便知道這樣的結局。
如他這般年紀其實也沒什麼好眷戀的,先帝能饒他不死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想明白這一層他便沒有什麼負擔了。
褚添樞指尖輕捏棋子,人雖垂垂老矣,但是身上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
隻是趙安辰一心下棋卻並未發覺絲毫。
他的眼中隻有棋局。
……
“褚公這棋開局明顯不利啊!”即便以景陽的水平也看出了端倪。
孔卓和王清晨兩人則是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王清晨二人不發表任何見解,景陽隻能乾著急。
偏殿中,氣氛極為緊張,觀者皆屏息凝視,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就連圍觀討論都不能,棋局的發展和他們最初以為的截然相反。
“噤聲”場中不知何人嚴肅出聲,景陽也隻能將心中的焦急憋了回去。
這種氛圍之下胡鬨更是不可能。
……
棋近中盤,趙安辰卻越發感覺不對,他這才抬頭看了褚添樞一眼。
“為何不儘全力?”棋局之中他雖然能夠感受到對手棋力不凡,但是與他想象中的實力差之遠矣。
他本以為兩人應該是場鏖戰,但是沒想到其並無爭勝之心,這讓他大失所望。
他能感覺出如果對方全力一戰,是能和他一較高下的,隻是……
“棋力本就如此”褚添樞有些意興闌珊,一些人的落幕時代往往是一個時代的終端,他的時代早就應該畫上句號了。一代新人換舊人。
而這場棋局的勝負並不在棋盤之上,而在棋盤之外。
或者說下棋者另有其人,隻是沒想到早晚還是逃不過這一遭。
不過如此年歲也算善終吧!
“無趣”趙安辰一招妙手,似神兵天降,徹底撕開褚添樞的防線,棋局瞬間便呈現一麵倒的局勢。
……
“這……”偏殿一片震驚。
“這毫無還手之力啊!”景陽再次說出了心中震驚,他想象中的褚添樞可不是這樣的。
“看不出來嗎?褚公並無爭勝之心”孔卓臉色陰鬱。
“這是為何?”景陽疑惑。
“走吧!勝負已分!”偏殿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王清晨便帶著二人離開。
“還沒看完呢!萬一褚公神之一手挽回敗局呢?”
景陽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這一場如果贏下來的話,整個對局就徹底結束了。
“褚公本就沒想贏?”孔卓直接點明。
“沒想贏?這是為何?”
“武試可以敗,但絕不能慘敗”
王清晨說出了這盤棋局的底層邏輯,他也是從棋中看出來的,景陽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如果文鬥四場全勝,可以想象朝局又該走向何方。
聞聽此言,景陽滿臉羞愧,這是身為武將的恥辱,也是他的恥辱。
“不必介懷,這不關你的事!”
“我……”
而景陽現在想的卻是自己那場武鬥,如果不是王清晨施以暗手,恐怕他也將身死道消,那麼武試便是全敗。
這讓他難以接受。
果不其然,幾人還未回府,文鬥第四場失利的消息便傳遍京師,速度甚至還要比他們的馬車快上許多。
……
“褚公……”孔卓此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上一場比鬥失利的魏無雙已經丟了性命。
“這也不是我們能管的事情!”王清晨也不知褚添樞最後的結局如何,他們也確實沒資格插手。
“褚公如何?”景陽顯然不知道兩人話中的意思。
“無事,臨行前應該能看最後一場武鬥”孔卓隻好轉移話題。
“北戎帶的護衛好像也就一千餘人吧!如果全被驍騎收拾了,怎麼回北戎?”說起驍騎,景陽就興致盎然。
“能全留下自然最好”
“是極,哈哈哈”景陽已經能夠想到驍騎大敗而歸的場景,而且驍騎可是不要俘虜的。
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既不被俘,也不要俘虜,這便是驍騎的傳統。
改日一起為驍騎助威,三人隨即分道揚鑣。
而王清晨則是順道去了秘書省。
前幾次《大朔新聞》都算是小打小鬨,而這次他卻是要為即將到來的最後一場武鬥造造聲勢。
當然,這肯定是陛下樂意見到的,也是京師百姓喜聞樂見的,總之一句話,吹就是了。
而當日宮中便傳出消息,陛下會親臨下一次武鬥現場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