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哭,已然將多年的壓抑,儘數傾吐了出來。
哭罷,他仔細端詳了一番白衣劍帝的形容,終於確定無誤之後,臉上的神情很是異樣,又哽咽道:“陛下,您是吳老本看著長大的,您自幼就是老奴服侍的,老奴這輩子能再度見到您,當真高興的緊!”
吳老本慌忙招呼道:“渾家,招呼下人,撤了靈堂,我要親自下廚,為陛下做一頓他最愛吃的!”
就見一個身材臃腫的婦人,急步走出來,招呼一乾下人,便要撤去靈堂。
白衣劍帝擺手道:“這裡很不錯,就在這間靈堂前,我要嘗嘗老本的手藝!”
桌子凳子很快擺好,緊跟著,那熟悉的菜肴香味已然飄蕩過來,即便是桑北,即便他吃過殷白柳烹製的那種天成般的菜肴,也然覺得這吳老本的手藝非凡。
“坐吧,吳老本的手藝,天下無雙,能遇到,也是緣分。”白衣劍帝招呼桑北坐在一側。
一碟碟精美的菜肴被陸續端上來。
吳老本解下圍裙,帶著一家老小,給白衣劍帝連連叩首。
“陛下,這一夜太過深沉,這地方也非好地方,但這一碟碟菜肴,卻是吳老本精心烹製的,老本這就服侍陛下進餐!”
他在杯中一一倒上酒,不待白衣劍帝說話,已然先乾了一杯,恭敬道:“這第一杯,吳老本一世有賴陛下看顧,恩榮已極,吳老本無以回報,唯憑一顆真心便了!”
他接著倒上第二杯,又道:“陛下素來生活儉樸,與民同樂,乃萬民景仰的好皇帝,陛下愛護黎庶,開疆拓土,完成了曆代先帝未曾達到的偉業,我等過了數十年太平年月,都乃陛下所賜,吳老本忝代替無數百姓,敬陛下一杯!”
他先乾為敬,再度滿上一杯,神情中充滿了悲傷,哽咽道:“陛下,您既然做出了選擇,為何還要回來?”
“陛下,您不回來,我等尚且無事,您既回歸,我等已身不由己,一切都拜您所賜啊!”
“太鹹已成為曆史,您已成為過去。即便您往昔再強,都無法改變既定局麵,您又何必再攪動風雨,讓更多無辜者死於非命?這個世界不會有後悔藥,所以,你我君臣相處一場,我已為你準備好了一塊風水寶地,長眠於此,您不會寂寞。”
吳老本一飲而儘,舉杯遙祝道:“陛下,請滿飲此杯!”
“陛下滿飲此杯!”
“滿飲此杯!”
一個個仆從兒孫,俱同聲道。
“老本親手釀造的半日閒,那種滋味分毫不爽,固然是赤誠心意,我必須喝!”
白衣劍帝大笑,一飲而儘。
酒入肚腹,瞬間沁入四肢百骸,倦惰之意一時儘去,好不舒暢。
“陛下請吃菜!”吳老本滿臉堆笑。
白衣劍帝毫不遲疑,舉筷從一盆湯中夾了塊白玉也似的菜肴,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笑道:“江湖遊魚,總入肚腹,這一盆煮江湖端的是老本的手藝無疑!”
說話間,他一邊喝酒,一邊大快朵頤,就像一個落魄的中年人,哪裡還顧得上君王風姿,吃了個不亦樂乎。
須臾間,一桌菜肴幾乎被白衣劍帝吃了個乾淨。
“陛下吃好了麼?”吳老本神情木然道。
“很好。”白衣劍帝淡淡一笑。
“吃好了就請上路吧!”
說話間,吳老本變得聲色俱厲,頓時飛撲上來。
白衣劍帝身影一晃,已然飄飛到那口巨棺上,看著吳老本道:“我的劍,不會沾自己人的血,吳老本一家,看來全部被河梁鬼宗煉成了無臉偶,當真生不如死,你們的手段也太毒辣了!”
“陛下,你不該,不該回來的!不該啊!”
說話間,吳老本的臉變得極度扭曲,恍惚間,已變成裹著布的無臉狀,他竭力想要掙脫出來,發出野獸般的嗚嗚低吼。
與此同時,周邊的仆從和兒孫俱變成了一個個無臉偶,齊齊攻向棺材。
桑北沒有動,他靜靜坐在那裡,仿佛置身事外。
一劍刺出,漫空劍芒綻放。
周邊的無臉偶被劍芒擊中之後,頓時變得安靜下來,木然站在那裡。
重新安靜的場麵顯得很詭異。
唯有吳老本那個無臉偶還在竭力掙紮,最後,他拚命將遮臉布撕下來,隻是那張臉暴露出來後,卻是張被剝了皮的臉,一片血肉模糊。
“陛下,對不起,是吳老本……吳老本辜負了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