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雨已經停歇,房中依然很潮濕,他拿起塑料瓶子喝口水,來回走了幾圈,腦袋也清晰過來。整理思緒後他略有所得,剛才夢境裡那種被搭載的經曆,可能就是所謂的意識附體,他附在了某個東西的身上,體驗了它身上所發生過的事情,那個“它”是什麼?
最有可能的,就是手中這個圓盤子了。
雨天,雷電,雲霧,夢境,組成了一條完整的線索,幾個因素互相關聯,激活圓盤子的正確路徑就藏在裡麵。
今天看到的是圓盤子的過去?它生活的的地方?它是怎樣把這些塞到自己腦子裡的?雖然仍是疑問重重,但時來新感到,他已經看到了希望。
接下來幾天,他和幾個對老房子感興趣的買家聯絡,和其中一家把價格談妥,著手辦理過戶。對這老房子他本來沒有感覺,但住了一段時間後又有些舍不得,無奈他確實沒錢了,房子既老又破,如果不花錢大修住下去也很勉強,文慧那邊又不能耽誤,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脫手了。
賣房手續很快就辦妥,在縣裡房地產管理署過了戶,錢也打進銀行戶口,共賣了二十三萬,把稅費交過,時來新實際拿到手二十一萬多點,填完女兒學校讚助費的坑後,自己還能剩下一點,剛好可以渡饑荒。
一切交接好,時來新象征式地把鑰匙交給新業主,收拾好行李出門,站在老房子前,再仔細看了眼,轉頭離去。他知道離開後,時家的老房子就會被拆掉,它的使命已經完成。
在扭頭離去的刹那,他忽然心生感慨,這就是故鄉,這裡和他是有牽絆的,少了個房子,並不是聯係就此失去,爺爺和父母的墓還在這裡,聯係永遠剪不斷,他還會回來的。
今日作彆,隻是新的一場出發而已。尚未離開,他就已經有些後悔賣掉了房子,但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又成了定局,再多想也無益,為了避免被這情緒繼續困擾,他加快了腳步。
在浣紗縣城坐車到火車站,跳上一班火車直往寧越市而去。在路上他不斷思索,想起時家的變遷曆史,想起那本族譜,還有曾曾祖父在書中的教導,他不禁問自己,來到世上我身上是否也有著某種使命,如果有,那應該是什麼?
以前忙著工作、賺錢、玩樂,把滿足各種欲望當作目標,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甚至視為搞笑、裝。但現在,這個命題多了些嚴肅和深沉,因為他內心有了敬畏,過去稍有些玩世不恭的態度不自覺地收斂起來,正視並且真正去思考。
踏上寧越市那熟悉的街道,呼吸著浮躁的空氣,如同迎麵而來一個不願見的熟人,實在躲不了,無奈中也得要打聲招呼。
住的地方沒有了,但在這個熟悉的城市裡一點兒小事難不住他,這一夜他到“喜悅來”浴池去過。
“喜悅來”是一家公眾浴池,屬於中檔消費。剛到寧越市時他就常來,那會兒這店新裝修開業,有檔次收費也高,這些年下來,設施漸漸陳舊落伍,一再降格成為大眾消費場所。
時來新性格念舊,幫襯過覺得滿意的飯店他會一直到那裡吃飯,除非它倒閉才換一家,理發、買衣服、購物莫不如是。
坐在“喜悅來”前台的經理見到他,滿臉堆笑,來了,有一段沒見您了。
打了聲招呼,時來新輕車熟路,拿了衣櫃鑰匙往裡走,脫光衣服直奔浴池。略衝了衝水,就跳進溫熱的池水裡,要好好泡一泡,好多天沒有舒服地洗個澡了。他閉上眼睛,感受熱流衝刷渾身的毛孔,把所有疲憊都釋放出去。
泡了好一陣,人就臉紅耳赤,熱量要幾乎從頭頂冒出來,他才爬上來衝澡。衝澡的隔間正好對著一溜鏡子,邊抹著浴液,他邊審視著自己的身體。
他感到很意外,這些年積下來的贅肉,竟然都消失了,肌肉線條恢複到青蔥歲月時的巔峰狀態,他的身材本就壯實健碩,現在更有點虎背熊腰的意思。瞧了瞧見四下無人,揮臂來了個三連擊,雖然一甩一甩的有點怪,但速度跟拳感都很不錯,身上的水點遠遠甩出去,都能濺到鏡子上了,他覺得很滿意。
衝完澡,擦乾身體,抬頭一看,搓澡工老餘頭還在,正靠在按摩床邊看頭頂上的電視,澡堂中沒有幾個人,閒淡得很,於是就走過去招呼了一聲,趴到按摩床上。屬於老顧客了,老餘頭都不用問,卷起厚厚的毛巾便搓揉起來。
“霍,您這身板夠厚實。”老餘頭感覺到手底下肌肉群的韌性,幾乎要把按下的力度都彈回來。時來新埋在按摩床床洞中的嘴巴含混地回了句,“最近有在健身。”
老餘頭紮穩馬步使足了勁一搓,粗糙的白毛巾登時搓下來許多老皮,輕易就去掉一整片,這出乎老餘頭的意外,跟彆人不太一樣,“您的老皮可有點多。”
時來新算是南方人,不像北方人有上澡堂搓澡的習慣,剛來“喜悅來”洗澡時好奇,讓老餘頭給搓了一次,開始時覺得癢癢的、怪怪的,後來又喜歡上了這口,時間長了不搓一搓還不習慣了。
這次老餘頭見搓下來這許多的老皮,有些嚇著了,時來新正舒爽著呢,“沒關係,使勁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