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帶我去,顧四你們,照顧好你哥。”
幾個哭哭啼啼的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著他們風一樣的跑出去。
顧三給當鋪掌櫃跑過幾次腿,他一進當鋪,掌櫃就往出攆。
“沒活給你,出去。”
“不是來找活兒的,是領人來的。”顧三學著他哥哥的叫法,說:“這是我東家。”
“這麼小個東家,能乾啥?”掌櫃的不愛搭理。
白雪也不慌,隨意的將自己那枚玉佩拿出來。
肖張沒說過玉佩值多少錢,但他是豪門貴胄出身,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在這小鎮子上一定是件寶物。
鎮子上最大的當鋪裡邊還排著幾十個人,典當什麼的都有,還有遮遮掩掩看不清東西的,都在這裡邊站著排隊。
掌櫃的坐在高高的檔口裡,很容易就俯視著所有的人,眼神裡滿滿的都是不屑。
他的這個樣子並不是自己有多高傲,而是方便他們貶低物品和壓價,氣勢上先壓倒了典當的人。
白雪將自己的玉佩舉得高高,陽光下,上好的玉泛著瑩瑩的光,隨著絲絛旋轉,溫潤中有著瑰麗的光芒。
掌櫃的在當鋪後看得清楚,一雙眼睛立馬放著光,雖然他掩飾的很快,白雪已經捕捉到了眼中。
“哎呀,今天這裡的人真多,我還是去彆家看看。”白雪踏步就往出走,心裡都在數著邁出的步伐。
一,二,三……
“那個小姑娘,你是要當東西嗎?我們掌櫃的叫你進去。”小二向她連連招手。
白雪才領著顧三走回來。
典當鋪有著類似於牢籠一樣厚厚的隔欄,大家隻透過小孔交流,掌櫃的手裡捧著茶,頭也不抬的問:“當什麼?”
白雪不說話,將一對兒玉佩拿在手裡,展在自己的手中,靜靜的不言不語。
掌櫃的沒聽到回答,抬起頭,看到了小姑娘臉上靜默如井深的眼睛,不由得輕笑:“大戶人家的丫頭?偷了主子的東西來當,可知道要坐大牢的。”
他說著,看了一眼破破爛爛的顧三,“你又當起了小偷?”
顧三連忙解釋,“我們早就不偷了,這是我東家,要當了東西給我哥看病。”
掌櫃覺得不足為信:“小小年紀做東家,哪個行當立足啊?”
白雪現在沒買賣可談,“掌櫃的操心了,不談你的買賣,反倒談我的買賣。這東西不好,沒入眼嗎?”
掌櫃淡笑:“好東西見的多,很少能有入眼的。”
白雪似笑非笑:“您要覺得這生意不好做我就走,正好我還下定不了決心,典當這麼好的一對玉佩。”
“想當多少?活當還是死當?”掌櫃果斷進入下一話題。
白雪也乾淨利落,“活當,能當多少當多少。”
她摒棄了磨磨唧唧,由於是活當,掌櫃錯失了最大的利益,很失望。
掌櫃:“活當可當不了多少錢,你要是死的,我可以多給你一些。”
白雪直接拒絕:“您也看得出來,這是好東西。如果不是家裡有急事,我是不會拿出來的。”
掌櫃惋惜,給了六十兩,並且補充:“你如果想要贖回的話要一百兩,可你要是死當的話,我給你二百兩。”
如果是一般人就背著錢砸懵,拿了錢就走人。
然而白雪還是堅持活當:“實不相瞞,這是我聘禮,不是家有急事,我是不會往出拿的。”
掌櫃遺憾的給她錢,希望白雪家境越來越差,贖不回去。
兩個人拿了錢就趕緊去抓藥,白雪拎著厚重的錢袋子,心想肖張真是個土豪,出手就是價值兩百兩的玉佩,從前管他叫冤大頭都委屈了,他如今的行為才叫冤大頭。
白雪下定決心一定要儘快賺錢去把那枚玉佩贖回來。
她和顧三去了藥鋪,還找那個白胡子的大夫,給顧二抓了藥。
老者還挺意外,鄭重地看了白雪好幾眼。
二人匆忙返回家中,顧二幾乎昏迷,幾個孩子已經嗓音沙啞,說不出話的縮在旁邊,恐懼畏縮發抖,淚水不停的流著。
顧三推院門進來,還沒有進屋就說:“趕快生火熬藥,哥哥有救了,哥哥有救了。先拿水後拿柴。”
幾個孩子一窩蜂地跑出來幫忙,隻留一個最小的守在床邊。
小孩子說:“哥你等著,我們來救你啦。”
……
白雪在很長時間都糾結過,自己該不該背上這一百兩的債務。
畢竟她家中還有年幼的弟妹,柔弱的娘親。像這種時不時鬨饑荒打仗的年代,一百兩能壓垮一家人。
她沒有家人幫襯,隻能自己努力賺錢還了這筆天文數字,可能要吃無數的苦頭,在無數個深夜累到合不上眼。
直到顧二身體恢複康健,能夠下地走路,露出笑臉。幾個孩子圍著他打轉,勤快的喂兔子,照顧兄長,踩著板凳在鍋沿邊兒做飯。
直到那個時候白雪才認定自己沒有做錯。
這就像是在饑荒的時候,她偷偷往大鍋煮粥裡麵添米一樣,即使救不了所有人,也想試著努力一下,做到真正的無愧於心。
一個人的性命比六十錢重,也比一百兩重。不能因為價格的疊加,就認為人命賤。這是她生活在紅旗下,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
白雪不保證會去傾家蕩產的救每一個人,可至少為顧二努力一把。
一個家沒散,一個長工直接簽了賣身契。
兩個人在泥地上,簽了這樣一份賣身契。
顧二保證,一輩子都給白雪打工,不要工錢,還不偷錢。
白雪教他寫“顧二”這兩個字。
顧二學“白雪”這兩個字怎麼寫。
白雪最後寫了“肖張”,說:“他才是救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