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叫人?!”
聞言,憨厚漢子怒目圓睜掃視左右,與其對視者無不避開目光。
憨厚漢子沒找著目標,拿粗大手指戳著掌櫃胸口:“你叫的人呢?”
馮繡虎恍然——原來是我的人?那沒事了。
掌櫃額頭見汗,扯著嗓子喊:“怎麼!改明搶了?!”
過路的人見有熱鬨,漸漸圍了過來。
掌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繼續喊道:“大家快來看呀,這夥人——這世道——”
馮繡虎沒理會,他指著掌櫃對憨厚漢子道:“他訛我。”
憨厚漢子大怒,他一把將掌櫃揪到半空,大嘴吼起來就跟刮風似的:“你敢訛我大哥?瞎了你的狗眼,從來隻有咱們唱詩班掏彆人的口袋,還沒見誰讓唱詩班把錢吐出去過!”
一聽唱詩班的名號,剛要圍過來的人群硬生生折了個彎,又走開了。
掌櫃被噴了一臉唾沫,頭發也被吹得淩亂,但聽見唱詩班後立馬不鬨了。
他換上笑臉:“誤會,都是誤會!”
憨厚漢子把掌櫃放下來,掌櫃以為到此為止了,馮繡虎也覺得差不多了,卻見後麵的小弟們又湊上去,這個踹一腳,那個甩一巴掌,伴隨著罵罵咧咧的伴奏,直到每個人都上過手了,憨厚漢子才重新把掌櫃立到馮繡虎麵前。
憨厚漢子摸摸後腦勺,朝馮繡虎憨笑:“大哥,拾掇好了。”
此時不用馮繡虎開口,鼻青臉腫卻還要擠出笑臉的掌櫃主動奉上那兩隻角:“哎,怪我這瞎了眼的老狗沒認出班長老爺來,各位爺教訓得好,教訓得妙,可算是給我打開眼了。”
馮繡虎看看茶館,原本鬨騰騰的茶客們都低著頭喝茶,仿佛沒看見這邊發生了什麼。
再看另一邊的屠戶,屠戶整理著案台,各式家夥事一會兒挪到這邊一會兒挪到那邊,好像怎麼擺都不對。
馮繡虎又看了看那顆骨碌碌的腦袋,被剁下的兩隻角隻留下光滑的截麵。
他低頭盯了會兒手裡的角,對掌櫃說:“還愣著乾嘛?賠錢啊。”
掌櫃反應了一下趕緊點頭,小跑回茶館從櫃子裡翻出一把銀元,顫巍巍交到馮繡虎手裡。…。。
馮繡虎也不知這是多少錢,轉頭問憨厚漢子:“夠麼?”
憨厚漢子怒瞪掌櫃:“我哥說不夠。”
掌櫃心疼得嘴角直抽抽,隻好轉身進屋抱出一個小盒。
馮繡虎打開來看,盒子裡銀元鋪著一層底,他轉頭又要問憨厚漢子。
掌櫃眼淚頓時下來了,搶先道:“爺!真沒了!”
馮繡虎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辛苦你了。”
然後他又拍拍憨厚漢子的肩膀:“你也是,辛苦了。”
說完,馮繡虎把角和銀元全裝進去,抱著盒子轉身走了。
沒走出太遠,憨厚漢子帶著一幫人跟了上來,朝馮繡虎咧嘴直笑:“哥,今兒總算撈了筆大的,我們晚上吃餅子吧,夾肉的。”
這話饞得一幫弟兄口水直流,於是紛紛聒噪響應。
馮繡虎斜著看他一眼:“你哪位啊?”
憨厚漢子一聽頓時急了:“哥,我順子啊!”
“順子?”馮繡虎冷笑,“我還王炸呢。”
順子懵了:“王炸是哪個?”
馮繡虎也不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順子回頭對大家喊:“誰認識
叫王炸的!”
眾人麵麵相覷,都說不認識。
“哥,沒這……咦?”
順子一回頭,卻發現馮繡虎又走遠了。
他趕緊追上去:“哥,咱到底去哪兒呀?”
馮繡虎也很迷茫:“弟呀,你到底是誰呀。”
順子這下徹底急了:“哥,我順子啊!你咋能不認識我了呢?”
馮繡虎歎了口氣:“順子呀,彆說你了,哥哥我現在連自己都不認識,要是誰都跑來說是我弟弟,我哪還分得清呀。”
順子抓耳撓腮,臉漸漸漲紅:“哥,你真得信我,我們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
馮繡虎愈發懷疑他是奔著自己的錢來的:“口說無憑,拿什麼證明?我這人直覺很準的,你彆想騙我。”
順子嘩啦扯下褲子,指著屁股蛋上的半截傷疤道:“當年癩子李跟咱們火拚,他對我使陰招,就是你把我推開的,要不然那一刀該把我腸子剮出來。”
他又指向馮繡虎的襠下:“不信你摸,剩下那半截刀疤就在你屁股上,你脫了褲子跟我一對,保證能連上!”
馮繡虎將信將疑,探手往下一摸,臉色頓時變了。
遭,還真有。
他表情陰晴不定,沉吟半晌後,他一言不發地掀開盒子,掏出一大把銀元塞到順子手裡:“好弟弟,拿著,今後有哥哥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那一半。”
順子那一雙大眼珠裡豆大的淚水頓時淌了出來,他一把抱住馮繡虎,嚎啕大哭:“哥呀,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馮繡虎拉著順子在路沿上坐下來,後麵的弟兄們排著坐出去一長溜。
“弟呀,先彆急著哭,哥哥我初來乍到,還有好多事要問你。”…。。
順子胡亂抹了把鼻涕眼淚,拍著胸脯說:“大哥你隻管問,隻要是書本上有的,我保管一個也答不上來。”
馮繡虎倒吸一口涼氣,再把順子上下打量一遍——覺得他說得在理。
“那就問點書本上沒的。”馮繡虎沉吟片刻,“先從簡單的開始,你叫什麼名字?”
“馮大順呐!”順子昂首挺胸,“我也是個有娘生沒爹養的,跟著大哥你姓。”
“好。”
馮繡虎點點頭:“下一題就有難度了,你準備一下。”
順子表情凝重起來,屏住了呼吸。
馮繡虎盯著順子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叫什麼名字?”
“馮小虎啊!”
順子下意識就喊了出來,但他覺得哪裡不對,疑惑地抓了抓後腦勺。
“嘖嘖嘖,你瞧這說的什麼話這是。”
坐在馮繡虎另一側的車夫指指點點。
又有車夫附和:“可不是麼,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叫什麼的。”
更多車夫響應了。
“這不有病嘛!”
“哎對咯,我親眼看著他從瘋人院裡出來的。”
“謔,還真有病呀。”
“這名字一聽就有病。”
“從名字也能看出病來?”
“你瞧呐,這虎字八筆,病字十筆,兩者就隻差了二筆,四舍五入可不就是有病?”
“你這說法倒新鮮。”
車夫們一句接一句,馮繡虎氣得跳起來:“誰罵的二筆?!”
車夫紛紛指過來:“哎哎,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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