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安業六年。
金秋十月,楓葉舞動,天空湛藍。
天穹之上好似嵌了一顆熟透的金紅寶石,溫暖而璀璨,照亮了大地每一個角落。
神京城玉樓瓊閣聳立,街邊繁花似錦,車馬喧嘩,大街小巷交錯,熱鬨非凡,遠遠看去,宛如一幅畫卷。
對比之下,寧榮街的色調卻顯得有些灰白、低氣壓。
…
寧國府連續兩年辦喪,府內愁雲慘淡,奴仆們都謹言慎行,滴酒不敢沾,生怕喝醉了語無倫次,惹得主子打罵。
前年,賈珍之妻逝世,其死因成謎,府內之人對此諱莫如深。
去年,寧國之主賈敬嫡妻誕下一女,沒多久便病故了。
賈珍失去嫡母,守喪不到一年便想娶個繼室,美名其曰為寧國府衝喜,終求得了賈敬同意。
可哪想…
續弦媳婦剛進門,賈珍人就沒了。
賈敬本意低調辦喪,奈何大隋開國元勳一係之嫡脈後人紛至遝來。
賈敬仍不願大張旗鼓,草草料理了長子喪事,打發了一乾人等,自個兒拖著疲憊又蕭瑟的身影離去。
頹喪的氣息已然將他籠罩。
…
寧國府。
賈敬靜靜地坐在秋天的角落裡,枯黃的樹葉飄落在他的身旁,削瘦的身軀和臉色蠟黃的容貌使他顯得尤為憔悴,臉上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失落和惆悵。
三年死三個,賈敬悲痛的同時,也不得不懷疑背後有人在謀害寧國府。
可經過這些天的仔細琢磨,又感覺不完全是。
至少自己結發妻子的確身染重症,藥石無醫,苦熬了許久才病故。
至於兒媳賈珍之妻,則是對賈珍抱有極端的怨氣和心結,每日鬱鬱寡歡,最終含恨而去。
唯獨兒子賈珍死的蹊蹺。
賈珍才二十五六歲,正處於生命的黃金時期,怎麼就突然猝死?
驗屍的仵作證實,賈珍生前並無任何中毒跡象,斷定為猝死。
因此,賈敬不得不接受事實。
…
寧正堂。
賈敬目光掃向堂下一位剛及笄的美豔少女。
此女乃賈珍剛過門的繼室,尤氏。
此刻尤氏俏臉蒼白,淚眼婆娑,豔麗嬌媚的臉蛋上布滿了淒然之色。
這才剛進門就死了丈夫,克夫的名頭怕是洗不掉了,且自己這般年歲便要守寡,她都沒處說理。
賈家乃大隋名門,哪裡能容兒媳出府改嫁,再加上尤家小門小戶,也是沒有話語權。
念及此處,尤氏眼圈發紅,此時又敏銳覺察到公公冷厲的目光投來,一時間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絕望。
賈敬神色淡淡,目光從尤氏身上移開,看向另一側的兩個孩童。
倆孩童容貌極為出眾,眼下不過七、八歲的年齡。
賈蓉是賈珍之子,今年七歲。
另一個男孩名叫賈瓏,賈敬二子,賈珍胞弟,賈蓉二叔,與賈蓉同歲。…。。
賈瓏生得俊俏非凡,特彆是那雙細長的丹鳳眼。
內眼角微勾,外眼角上翹,不僅具有獨特的東方美感,更具有古典氣質和韻味,尤為吸引人。
賈瓏察覺到父親的目光,緩緩抬頭。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
“老爺請節哀,大哥他……”
“那孽子不提也罷,死了便死了。”賈敬一擺手,反而問道:“瓏兒,你今後有何打算?”
賈瓏拱手道:“孩兒聽憑老爺安排,不拘是習文還是練武,孩兒都會全力以赴。”
賈敬微微頷首,旋即目光又投向賈蓉:“蓉哥兒,你呢?今後有何打算?”
賈蓉聞聲,下意識抬頭。
當他對上賈敬那雙閃爍威嚴的目光時,又迅速垂了下去,茫然搖頭。
賈敬喝道:“啞巴了?”
賈蓉嚇得通體一顫,帶著哭腔囁嚅道:“孫、孫兒也不知…”
他求助似得看向二叔賈瓏。
賈瓏對賈珍、賈蓉父子二人厭惡至極,自然不會給予回應。
賈蓉得不到賈瓏回應,又眼看賈敬怒形於色,於是急忙說:“孫兒願聽憑…”
“夠了!”
“嗚…”賈蓉如雷擊頂,雙腿一軟匍匐在地,抖若篩糠。
賈敬見他如此怯弱,謂然一歎,遂也不再多言。
嫡長子沉迷酒色,貪歡無度,早早玩壞了身體,死不足惜。
嫡長孫也如此怯懦窩囊,真叫人大失所望。
他堂堂大隋寧國府繼承人,名門賈族之族長,乙卯科進士,前太子的親密戰友…
如今卻連自己子孫都教不好。
賈敬神色悵然:“縱然家世顯赫,無奈遺憾如風,歲月如流沙,隨風而逝。唯留心中遺憾,猶如冰冷長劍,割破癡心妄想……”
賈瓏聽他念叨,眼中精芒閃爍,若有所覺。
“滾滾紅塵,落紅成泥,不過煙雲一場。”
身為一介學子,最大的抱負便是尋得一位明主摯友,臣之、輔之,倘若幸運,興許還能和明主一起開創盛世。
奈何…
一切皆為法,如夢幻泡影。
造化弄人,一敗塗地。
念及此處,賈敬看向遠方天空,眸中神采漸逝。
正值深秋,大雁南飛。
“寒風漸起,凜冬將至,這裡再不合適大雁生存,它們要去尋找新的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