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學生去上學?還是出差啊?”司機和兩人聊天套近乎。
“回學校。”方子業回得相對冷淡,不想接話。
“那是中南大學欸,非常好的學校了,真羨慕你們這些會讀書的人,以後出來了,工資比我們
肯定高。”師傅感慨著。
方子業本想說醫學狗如果讀書不夠多就未必比你工資高,但是實在車內的味道太厚,他不想講話,也隻得故作高冷。
終於,在四十多分鐘後,司機把方子業和洛聽竹放了下來,到了一條陌生馬路。
之所以稱之為陌生馬路,是因為正在修路,兩邊都高高圍起來了,就隻剩下一個小門,也不知道是不是進學校裡去的。
方子業和洛聽竹壓根不敢走,於是導航了一下,結果往前走了一千多米後,才又來到了一個相對看起來正常,有人流量的小門。
沒有保安把守,方子業和洛聽竹兩人才得以進去。
進了之後,仍然是有點摸瞎,不過好在方子業在小賣部裡,買了兩瓶飲料,然後拿出信息給老板看後,老板才說:“帥鍋,沿著這條路直接進,到了圖書館右轉,轉出圖書館前麵的路,就到了地方。”
“你們就喊你們朋友下來。”老板相對熱情,說話有點沙市口音。
方子業道謝後,挎著箱子繼續前行。
沿路有學生進進出出,也有情侶牽手而行,籃球場上,有人揮汗如雨。
足球場外圍,也有人慢跑而行。
不過,方子業和洛聽竹完全沒有心思欣賞這麼些,一路前進,然後順著地圖找。
又是十幾分鐘後,方子業和洛聽竹,就看到了類似的一隊組合!
不過對方啊,是兩個男生,一個女生。年紀與方子業相仿,比洛聽竹要稍微大幾歲,都戴著口罩。
洛聽竹不敢確定,打了個語音電話,確定了身份後,兩隊人就都笑了起來。
原來,對方那個女生,壓根就不是湘雅醫學院的!
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她現在是湘雅醫院裡的學術型研究生,主攻的也是骨腫瘤方向。
但是也怕自己遇到危險,所以就找了兩個師兄,換了一個地點集合。
選擇的也是比較熟悉的湘雅醫學院裡。
得知方子業和洛聽竹是從沙市遠程趕來的,她還特意提議方子業與洛聽竹一起去吃個宵夜。
洛聽竹看到對方的培養皿上,寫著略娟秀的字體,以及看起來細胞好像貼壁即將長滿的培養皿,便會心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師姐,謝謝。”
“吃宵夜就不用了,我們還要趕著回去養細胞呢。我們的路程還有點遠。”
洛聽竹戴著口罩,說話的時候,對麵兩個男生盯著方子業看,拿著手機不停捏放,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要加個聯係方式的提議。
兩隊人,就此作彆。
方子業和洛聽竹就直接往回趕。
等車時,洛聽竹心已經歸位,便問:“師兄,你說這個師姐,她是湘雅醫院的嗎?”
方子業也鬆懈了一口氣,笑了笑:“無所謂啦,不管是不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
“其實對於她的身份,我是持懷疑態度的,湘雅醫院的平台,比中南醫院至少要好了一個檔次,不可能連U2OS這樣常見的細胞株係都沒有。”
“即便沒有,再買一株就行了,沒必要在網絡上交換。”
“但不管怎麼樣,隻要確定對方是真正做學術研究的即可。不是什麼壞人。”
“做科研的,各有各的不容易。”
湘雅醫院或者是湘雅係統,雖然近些年來,出了不少的新聞。
但無論怎樣,這仍然是華國醫學的老牌學府,湘雅醫院和湘雅二醫院的綜合實力排名,落不下前十前二十,甚至一些專科的水平,數十年內都不可能跌落。
這就是老牌學府的底蘊。
相比之下,中南醫院反而層次稍有欠缺。畢竟中南醫院以前是鄂省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
“咱們打車回去吧。”一路有驚無險,方子業覺得是最好不過的了。
對方具體是不是湘雅醫院的研究生或者是不是湘雅醫學院的,並不重要,對方既然這麼提議,肯定是有難處,但是什麼難處,方子業也不想過問。
要說難處,誰沒有,方子業也有難處啊,他現在雖然做實驗的經費足夠,但是時間沒有洛聽竹這麼充裕啊。
他還是住院醫師,還要臨近畢業,畢業答辯、盲審,還有住院醫師規範化結業考試,筆試,博士考核的流程,隨時準備提交資料。
與此同時,他近期臨近年終,還要走財務科報賬手續,不然的話,一些出售科研材料的公司年終要結賬,你不給人家打錢過去,彆人肯定不乾。
因此,方子業的時間,也不寬裕。
並且,方子業唯一的優勢就是,老師有專項的課題資金。
隻是其他的幫手,就相對有限。
洛聽竹也有自己的優勢,雖然沒課題資金,但是她可以蹭啊。
那麼多師兄們,這裡蹭一點,那裡蹭一點,試劑細胞等節約點用,其實也夠用。
隻是說沒有特彆專項的方向,讓洛聽竹去做,而不是完全沒有經費做實驗。
但方子業就沒人幫忙了啦——
師弟揭翰,如今才碩士一年級,才進到專科,也是專業型研究生,需要管床和值班。
老師袁威宏,如今即將為副高而努力,需要帶教經曆,還需要鄉村的基層工作經驗,也不可能幫得上什麼忙。
所以,方子業如果有時候因為值班或者其他因素,無法正常
進行實驗的話,方子業連把自己實驗的流程轉交出去,都還得求人。
不像洛聽竹,她可以請求鄧勇教授那裡的學術型博士研究生師兄,幫一下忙……
課題組的人手不夠,目前是一個比較大的限製。方子業有心想和洛聽竹靠近,其實就是看中,洛聽竹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就會鑽在實驗室裡。
那麼,她幫忙看一下細胞,或者做一點實驗流程,可以交出去。
另外一點,洛聽竹以後如果申請到了課題,自己還能夠看得到實驗結果,並參與其中,得到學識點。
這種事情是相互的,你願意帶洛聽竹現在做實驗,那麼她以後就可以讓你幫忙參與其中。
其他的師兄們,不同步的情況下,幫忙歸幫忙,但是彆人不會隨時給你彙報實驗進度啊?
可洛聽竹不一樣,她與方子業,都是從實驗室萌新開始,雖然方子業先走了幾步,但以後的進度,大家都差不多,這樣的情況下,互幫互助,方子業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課題去觀察結果,得到更多的學識點。
兩全其美!
回去的時候,打的是網約車,網約車裡麵的味道,就相對舒服很多了。
過湘江時,看著外麵瑰麗的橘子洲,放下心情來的洛聽竹笑得很會心,可能是一下子入了迷,著了這氛圍,說:“以前我爸帶我來過這個地方。你看,師兄,那裡還有……”
洛聽竹才說了幾句,又興致稍稍落寞了下去。
可能她有過快樂的童年,但有一段不太美麗的青春,包括現在的遭遇,也讓洛聽竹很快被打回到現實。
方子業沒來過沙市,所以一切都是好奇的,在路過某一段時,方子業問:“師傅,這邊的臭豆腐真的很好吃嗎?”
“臭豆腐啊?不好吃咯,商業化之後的臭豆腐算什麼臭豆腐咯。”
“以前啊,那種推著車,拉著一個大罐子賣的那種臭豆腐才是臭豆腐!”
“不過現在找不到了,這種,也就湊合著吃吧,你們是要去高鐵南站還是哪裡?”師傅有點遺憾地回問。
“去南站,師傅,我就隨便問一下,我們還得趕高鐵。”方子業見司機有點減速的意思,趕緊解釋。
“奧,我還以為你們要去五一廣場或者哪裡玩一下呢。”
“不過現在啊,五一廣場沒什麼特色,就是逛吃,沒什麼味道。”
“可能你們年輕人會比較喜歡,我啊,現在就喜歡往郊區跑……”師傅應該是地道的長沙老口子。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口音,陌生的氛圍,讓方子業和洛聽竹沒有駐足停留。
可是,到了高鐵站後,洛聽竹還是忍不住先駐足買了一杯沙市的茶顏悅色,點的是幽蘭拿鐵,方子業則點了一杯網紅的聲聲烏龍。
感覺還行。
洛聽竹則是一邊小口小口吸著,一邊把自己的細胞箱子護在身邊,說:“沙市的茶顏和漢市的味道也沒特彆不同,不過口感還是挺清新的。”
“我沒喝過。”方子業就不知道對比了。
洛聽竹嘖嘖稱奇:“師兄你沒喝過茶顏嗎?”
“懶得排隊。而且我也很少喝奶茶。”方子業點了點頭。
洛聽竹點了點頭:“哦。”
“以前的時候我就喝過茶顏,感覺還蠻好喝的。”
“我媽媽就在沙市。”洛聽竹忽然轉頭對方子業這麼說。
方子業眨了眨眼,不知道該怎麼回洛聽竹這個問題。
然後,是洛聽竹自己,先說起了以前的往事,可能也是觸景生情吧。
要說洛聽竹的個人遭遇,不能用幸運和不幸運來形容。
她父母吧,都還屬於文化程度不錯的、二十一世紀初,千禧年的大學生,都還混得不錯,就是感情到後麵走不到一起,都覺得平淡,於是分開。
本來洛聽竹是要跟著母親的,父親也同意,隻是啊,洛聽竹從小就和奶奶親近。
因此,洛聽竹的父親和母親爭撫養權時,都沒爭過她奶奶,洛聽竹由奶奶一手帶大。
洛聽竹其實之前有點討厭她的父母,覺得他們分開,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因此後續很多年,她隻負責拿錢,不負責聯係。
父母各自再組建家庭後,感情就稍微淡了。
即便是如今,洛聽竹的父母,仍然各自會給她一筆生活費。
隻是吧,現在她已經哪一邊都回不去了,奶奶去世之後,她甚至連過年,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洛聽竹笑說:“我爸這邊,我還有個弟弟,我媽這邊,我還有個妹妹,就是我比起我弟弟妹妹的話,我感覺我自己少了父母。”
“大學的第一年,我回家過年時候感覺好冷清。我本來是去了我父親那裡,我現在明麵上的媽,倒是也還不錯,但終究是少了陪伴與歸屬感。”
“後來除夕前,我跑回了老家,那一年我是在我伯伯家過的年,隻是老家還是差不多的老樣子,就是沒有奶奶在的時候那麼舒適了……”
“那你外公外婆呢?”方子業問。
“他們有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女了呀?”洛聽竹莞爾一笑,仿佛不在意,又仿佛在意。
小口的喝了一杯奶茶,用甜味衝淡人生的酸澀。
然後洛聽竹繼續說:“我爸和我媽媽的想法是,我以後有一個安穩的工作就很好,所以讓我去當個老師,可能是他們覺得勻不出足夠多
的精力。然後會湊錢給我買一套房子,各自出百分之五十,可以在老家,也可以在省會城市。”
“高中的時候,我打算是去魔都或者京都的,總不能讓他們缺失了對我的愛,還不讓他們在錢包上虧點血吧?”
“但我長大後,高中畢業的時候,我發現其實我爸媽也都挺不容易的,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填報誌願的時候,第一誌願的第一專業就錄取了……”
“師兄,其實,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總不能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就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束縛死,您說對吧?”洛聽竹很有知性的感慨。
這樣的問題,方子業無從回答:“或許是吧。”
根據洛聽竹的描述,假如她父母強行湊合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師兄,你呢?”洛聽竹看著時間還早,便問。
“我啊,我就是一個純粹的小鎮做題家,考的本科是津市醫科大,後來考研的時候,小小的爆發了一下,還真的踩著末班車進到了漢市大學。”
“其他就沒什麼可以說的啦,一直庸庸碌碌,但碌碌無為,也就是最近,才稍微好一點。”方子業笑了笑。
比起洛聽竹的人生,自己的人生軌跡,就平淡了非常多。
當然,也相對幸福很多,父母都對他極好。在鎮裡麵,211的大學本科,也是頗為不錯的,當年想的是,萬一讀不上碩士,就考一個規培,然後回縣醫院。
縣醫院一般的本科不要,但津市醫科大學的本科,還是要的,因為方子業曾經和那邊醫院的人事科聯係了一下……
再一會兒,兩人就開始檢票上車了。
這一次上車,一直鼓足精神的洛聽竹,就靠著窗戶,小眯了一會兒。
眯到了接近漢市站時,才蘇醒過來。
下了高鐵後,她再次打開了一下盒子,發現裡麵的乾冰還有不少存量,這才非常放心,再次安逸地打車回了漢市大學醫學部門口後。
她才開心地說:“謝謝方師兄,我先去實驗室了哈。”
細胞拿回來後,要傳代培養,要凍存留根,這些都是十分必要的操作。
也簡單。
方子業就說:“早點回去休息,彆熬夜太晚了。”
“沒事,師兄,就是傳代培養,最多也就四十多分鐘。”洛聽竹眯了眯眼睛,有點開心地往實驗室方向走去。
方子業則是走向了自己出租的房子,進了家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感覺這一路去沙市,恍然如夢,但這樣的經曆,也是一種人生遭遇的充實。
如果不是親自經曆,誰能想象得到,一個醫學生,一個八年製的本碩博連讀的高材生,會如此精打細算,會為了幾瓶細胞,幾個小時,來回一千四百裡路,然後熬夜著也要把細胞養好呢?
方子業也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方子業也就不過多糾結,趕緊洗澡、刷牙洗衣服,然後再睡覺。
臨近睡覺之前,洛聽竹發來了一段語音。
“方師兄,今天辛苦你了,時間太晚了,所以就沒邀請你一起吃宵夜,明天請師兄您吃飯表達謝意。我先回去啦。”洛聽竹的聲音驚喜之中,內含疲憊,卻有一種倔勁兒。
“早些休息,明天估計秦葛羅老師還得打個全場,你可能還是要去門診手術室。我要值班。”
“明天吃飯的話,估計是吃不了。”方子業對洛聽竹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