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洲軍營中,昭明坐在桌前擺弄他的袖箭,李燕寧領兵出征,隻留下小半的士兵留守營寨,他下午執弓傷了手,被勒令留在帳中。
門口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來人不打招呼就掀開了帳簾。
昭明抬眼,見來人是何清溪,她提著藥箱進來,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青灰,似乎幾日都沒能睡個好覺。
“何大夫怎麼來了?”
何清溪將藥箱放在桌子上打開,取出藥水和紗布,“聽說你手傷了。”
“不妨事,”昭明說,“小傷而已。”
他已經將袖箭綁好,戰場離這裡不遠,帳中寂靜,隻有外麵的廝殺聲傳來。
過了一會兒,何清溪歎了口氣,“既是小傷,為何這樣聽話,願意留在這裡?”
“你明明見到了,秦如珺即便救回來,也活不過幾日,她本就是一步死棋,你不要做傻事。”
李燕寧起兵,名頭可不能是造反,是李宓為了得到公儀笙背棄先帝遺詔在前,她和趙聲,不過是替先帝管教管教荒唐的李宓。
秦如珺隻能是李宓推出來的替罪羊,不能和李燕寧扯上半點關係。
她勸昭明:“你不是不懂事的人,大局當前,要懂得舍棄。”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多難看。
周國的日子,沒有人能忘記,那些苦難的日子裡,一同患難的朋友比什麼都珍貴,
昔年的舊人多少都已零落,秦如珺,她是最後一個。
那個坦蕩、直率、聰慧、忠義的女子,成了個血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片好肉,她聽見那些去了和談宴的暗衛傳回來的消息,隻覺得渾身冰涼。
但她腦子還算清晰,她知道,秦如珺該早些死在牢中,那樣還能少受點苦。
秦如珺的夫女就在她的隔壁住著,她這幾夜都無法安眠,如同回到了在周國的日子。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路太苦了,走向勝利的路,怎麼也會是自己人的鮮血鋪出來。
昭明的睫羽壓得很低,他凝視著燈前一隻環繞著燭火的飛蛾,他的話如同一滴水滴進了何清溪死水一般的心頭,“這些年,跟在她身邊,時常身陷囹圄,我們都習慣了站在最冷靜的角度思考問題,必要的犧牲,必要的屈辱……我們都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東西,可是……真的能不在意嗎?”
那晚河邊夜風中,李燕寧靠在他的肩頭流淚,可她的淚,早就不會為早已看清的先帝而流。
士為知己者死。
無人不會為此而動容。
昭明輕輕掀起眼皮,“她留我在這裡,你還不明白嗎?”
在何清溪怔愣的表情中,昭明起身,將長發束緊。
“我曾在宮中行走數年,那裡的暗牢、地宮,沒有人比我更熟悉。
我一個人去,即便被抓,也有把握不暴露身份。
我會帶回秦如珺,哪怕,是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