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時,晏修銘捎人來傳話:“三公子傷心夠了,就啟程回上京吧,現在天下亂得很,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為家主分憂,三公子若因兒女私情遲遲不回,家主也不會再給你機會。”
晏修銘覺得他對他已經足夠仁慈,“家主重視三公子,不然也不會有屬下來走這一遭。”
“三公子如今已沒有軟肋,可儘情與另兩位公子鬥了,家主說,他拭目以待。”
做晏家的家主,甚至要比天子還要難,晏修銘要他斷情絕愛,要他永遠理智,要他隻能站在整個晏家的麵前考慮利益。
晏崇甫回到上京,手段越發狠辣,有時候站在鏡前,他覺得自己身上到處都是晏修銘的影子。
從前的晏崇甫,似乎也跟月娘一起,死在廉州了。
晏修銘何其成功,他把他走上歧路的繼承人,拉回了他的正途。
褚國覆滅的第七年,晏崇甫兩個哥哥接連死在千裡之外的烏郡,緊接著,王家嫡女和她的兒子也在上香途中跌下山崖,找到時已連屍身都湊不齊。
隰荷已經十六歲,他對他心狠毒辣的父親恨之入骨,他的父親可以眼睜睜看著他母親去死,可以殘殺手足,可以若無其事與趙敘楨保持聯係,他對他說:“趙敘楨如今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周旋在我們四兄弟之間,我若退出,豈不是白白給彆人機會?”
隰荷失望地望著他,他們父子倆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我有時候,真的恨你竟是我的父親。”
他說完轉身就走,晏崇甫仍端坐在座上,整個屋子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他已經失去了月娘,他不能,再保不住他的兒子。
他們幾兄弟,在晏修銘的挑撥下,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贏家隻有一個。
隰荷很聰明,可他到底還小,還保留著仁慈和天真。
那年除夕,晏崇甫夜雨疾行,帶著人闖進晏家宗祠,晏修銘正在列祖列宗麵前上香,他行完禮,回過身來望著這個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接班人。
他很滿意:“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能乾。”
他笑得癲狂,“你要殺我嗎?”
“如果你能承擔後果,我願赴死。”
晏崇甫說:“我不殺你。”
晏修銘很是失望,“你怕什麼呢?”
“這裡都是你的人,你殺了我,瞞下此事並不難,族中若有人要追究,你如今權柄在手,瞞也好,撕破臉也好,誰會不服你?”
“懦夫!”晏修銘激動起來,以手指他,“殺了我!”
“你是我最得意的兒子,你怎麼能連殺我都不敢!”
“那個女人死得很慘吧?”他又笑起來,一雙眼睛墨一般盯著晏崇甫,“遼人野蠻,從來攻城後都以虐殺百姓為樂。你對她太在意了,在意到我必須要除掉她。你留在她身邊那些人,到死都在護著她。可我不會殺她,留她在廉州,自有遼人對她百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