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用另外一隻乾淨的手掌撫上他的雙眼,祁歡眼底還殘留著徐念直挺挺倒向地麵的影像。
良久,他才失魂喃喃:“沈宣,你……可真是我的劫難啊。”
周圍一眾世家子弟麵麵相覷,不由地都吞了口口水。
這才是稷下學宮掌刑使的手段啊!
靖國使臣眉毛也跟著一挑,有些害怕,小聲提醒沈宣。
“刑使,這祁歡的手筋腳筋——”
“噗嗤——”
不等這邊話音落地,沈宣用匕首自祁歡手腕兒與腳腕兒處各挑破一刀。
其動作之快,速度之迅捷,看得周遭眾人身上一陣陰冷,就怕這幾刀劃在了自己腕兒上。
挑完,沈宣旋即冷然看向使臣,使臣心上一哆嗦,止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又諂媚向自己身旁赤金長袍的老者作揖請示:“尊者,您看可好?”
老者默默點頭,看向沈宣不由多了幾分欣賞。
“稷下學宮做事果然周到。這樣,二弟,你帶兩個人把青國世子送來靖國。”
聞言,沈宣眼神一凜,沒有言語,蹲下來給祁歡處理“咕咚”往外冒血的四肢傷口。
祁歡下意識想躲,哆嗦嘴唇忍著劇痛:“沈三百……你既殺了我長姐,便再連我一塊兒殺了,豈不乾淨利落。”
沈宣手上微頓,繼而包紮的動作更輕更細微。
他沒有接話,反問祁歡:“楚寧洛在哪兒?”
這句話一出,本來已經準備疏散的人瞪圓了眼睛,齊刷刷回頭,貪婪的目光幾乎要在祁歡身上挖一個洞才肯罷休。
楚寧洛,他們可是為楚寧洛來的,徐念被殺,祁歡被靖國使臣帶走,與自己何乾,楚寧洛才是重點!
原來救他,是為了抓楚寧洛——
祁歡嘴角勾起一抹輕嘲,終究閉上眼睛死了心。
他答道:“他和我長姐一樣,死了,馬上我也要死。”
沈宣眼底無波,繼續問道:“那為何不見屍體。”
聽到這兒,祁歡獰笑:“屍體?不孤山十萬人,皆死我千機扇下,你要屍體便一位位去翻看好了。”
“對!我知道了!”
“肯定是山下不孤村,村子裡邊兒!楚寧洛就算死了,那還有他的小雜種呢!”
人群中有人起哄。
祁歡通紅的眼眸霎時尋聲而去,咬牙要掙紮起來。
小雜種,這些人才是雜種,一個兩個的雜種,沈宣,你他媽也是個小雜種!
他幾乎咬碎牙關,被沈宣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下巴,錯開合緊的齒骨,旋即一掌把人劈暈過去。
祁歡是疼醒過來的,四肢百骸已然僵直,唯有腦袋被磕在地上一頓一頓,頭昏腦漲,天旋地轉。
他以為自己在去靖國的囚車上,睜眼發現還在不孤山,此刻正被沈宣簡單粗暴地拖在地上往前走。
隻見沈宣右手提著劍尖兒滴血的十刑,身子有些不穩。
祁歡無心顧及,隻往周圍來回地掃,那些討伐自己的狗屁修士呢?
頓時,他腦袋裡的那根弦猛然斷了——楚寧洛,那些人是去找楚寧洛了!
“沈宣……你放開我,你他媽放開我!”
他想用腳去踢前邊兒的沈宣,被挑斷的腳腕傷口頓時湧出大片鮮血。
沈宣沒有回頭,繼續拖著人往前走,“他們找不到楚寧洛的,你不用這樣。”
被沈宣猜中自己的心思,祁歡反而冷笑了一聲。
“……沈刑使,你還真是能測人心啊。把那些人支開,就是為了自己找楚寧洛吧。”
前邊兒走的人停了下來,微有沉默,才道:“……我是來找你的。”
祁歡聽得心漏跳一拍,“咯噔”一聲,腦袋被地上的石子兒磕一下,把他心神拉回來。
這個人除了他的天下大義,什麼都裝不下,自己在奢望什麼?
“也對,你是來找我的……你連給我個痛快都不願意,要我去做靖國的階下囚。”
“旁人說你沈宣有君子之儀,最是人品貴重,他們怎麼知道,你早就想報複我了!”
祁歡在那頭嗤嗤地笑,鮮血早就自額頭流進眼眶中也不察覺。
沈宣停下來,握著祁歡腳腕兒的手鬆開,背影有些淒惶,沒有轉身,由著祁歡數落自己。
“你早就想報複我……“
祁歡死死盯著沈宣手上的十刑,像是要咬碎牙齒:
“你報複我從前說你惺惺作態!”
“報複我說你虛偽無度!”
“報複我拔一毛也不要救天下!”
“你報複我是殺人犯,報複我離經叛道,報複我殺不孤山生靈十萬……”
“你報複我,先殺長姐,再殺楚寧洛,挑斷我的手筋腳筋送我去靖國遭罪……”
“你那麼擅長報複我,怎麼就不擅長問問這些因果呢……”
他把從前沒說開的樁樁件件都在這裡撕破了臉皮。
沈宣無動於衷,隻是握著十刑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