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大戶人家看門的石獅子一樣,咧著嘴擺著合適的姿勢一動不動,實在心裡就想暴跳起來來一個揍一個。
這現世報耳光打得叫一個響,水平比卡亞佳高明何止一個等級,挨著了打還要陪笑臉,裝歡喜,說多謝,當然還要兼顧恭喜新人。
這何止是那個慕欽曼格沾了我的光,簡直就是拿我做了她走上台的那整一路的踩腳墊啊。
這當然不是我多心,林旻韶一下台,湧上台來道喜的人絡繹不絕,道賀金蘭契的都是走過場而已,目標都是那對準新人,問題實在太多,顧不上禮節,很快就把我擠出圈了,站台上實在尷尬,我乾脆走下台,自動讓出主位。
林氏帝業唯一繼承人的婚姻大事從來就不是小事,之前因著有指腹為婚,也沒人自討沒趣打林翦璃的主意,所以一直風平浪靜,沒有麻煩,這拜同生貼的風聲一出,各方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幾日時間就暗潮洶湧,平心而論今日閃電訂婚絕對是避免得罪人的明智之舉,慕欽家的長女有幸拔得頭籌,雖然在現有選擇範圍內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但不甘心的不會少,這借著道賀擁著不走的人裡有多少是出自真心祝福,又有多少是嫉妒羨慕恨想找機會踩一腳,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拋開成見,以純粹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即便有林翦璃的鼎力支持,除非兩人從此形影不離,落單時,這慕欽曼格以後的日子不太會好過。
我坐在台下的主桌上,冷眼打量著台上的準新人。無論從相貌還是身份背景來說,慕欽曼格這小女人都屬於高攀了,即便足登九寸高跟,她也隻及林翦璃的下顎,剩下的身高差,隻能靠挽高的發髻來補,小臉明麗,身材勻稱,平心而論能算個美人,但氣度上壓根沒林翦璃那種壓迫人的奪人氣勢,隻能用溫婉內斂來形容。慕欽家族出自夏澳,從總財力上來說勉強可與林氏帝業比肩,但輸在家丁興旺,分支良多,分家產的人因此太多,不打家產爭奪戰的話,待她父母百年之後能分到慕欽曼格名下的能有個百分之一,那就算不錯了,不比林翦璃就此一支,無此煩惱。
這樣一算,能替她位置的人實在太多。
今日與林翦璃訂婚的若是他的指腹為婚,即便條件再差,眾人再酸,也隻能私下不滿,沒啥好爭的,那是天定良緣,條件好壞都不是問題,沒這個命就是沒有。換了任何其他人,條件好上天去,也會有人不服氣。
最初的震驚過去後,我心平氣和,就著春風暖陽,慢慢品杯中的醇釀,耳裡聽著林翦璃父母一邊和準親家聊天,一邊不時應付前來道賀的人。
如果真如林旻韶所說,訂婚是昨晚才做的決定,那麼極大可能是我錯怪了林翦璃,這個女友就是我提出解除婚約之後臨時選的。不管怎樣,我和他就此兩清,不再有虧欠他這一說,自此一身輕鬆,看見他也不用覺得矮了一節,就此回到當初。
坐我右手的法瑞燃今日難得話不多,埋頭玩餐具,玩了半頓飯的功夫,終於坐不住,起身請辭,找人聊天去了。
雷亞一貫地喜靜,坐在我左手邊,不言不語,不急不躁,嘴角邊掛著一絲笑意,一副很逍遙自在的樣子。
自從宣布訂婚以後,林翦璃就一直被人圍著,沒有回過主桌,更沒吃上一口菜,儘被人灌酒了,這裡敬酒相較隨意,一般隻是喝一口表示一下,不用一口悶,即便如此,敬酒的人太多,就算一人一小口,數百上千人加起來,數量也驚人,這一刻才看出他的酒量。不像當初沈孟烶訂婚時一臉沒有笑容的高冷,他一直在微笑,挽著慕欽曼格的手,看來這門親事他至少是滿意的。
看了一陣沒什麼新意,我也倦了,注意力從兩人身上移開,開始考慮今日過後的行程。
“想通了?”我才收回眼光開始發呆,一直沒開過口的雷亞突然問我。
我笑,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放在雷亞麵前的那隻酒杯的邊緣,這麼快平心靜氣,他的功勞應該不小,“接下來的行程你定好了沒?這幾日悶死了。”若果我想給林翦璃找麻煩,隻要讓雷亞出馬搞定慕欽曼格就成,就算那小女人再怎麼心裡隻有林翦璃,隻要一接觸雷亞的雙瞳,保管讓她睡得人事不省,也不用真乾什麼,隻要一晚上在雷亞房裡不出來,就能讓她從此被人口水淹死。我這人大度,不和他們計較。
“能去的地方太多,一個月根本不夠。”他說。
這麼貪心,給他一個月還不滿意?我轉著手中的酒杯,抿著嘴笑,沒接他的話。
“有個地方,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去。”他說。
“什麼地方?”
“聖亞島。”
聽到這三個字,我心裡驚了一驚。
“對不起,打擾一下。”有人很不識時宜地突然冒出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轉頭,看著一身正規宴會裝、打扮得比今天主角還隆重的斯雷莫,怎麼著?想在這裡開撕嗎?那正合我意,我正愁沒合適借口鬨事呢。
背光而立的斯雷莫雖然依舊給我恐怖黑金隧道的即視感,臉上卻是一嘴角的友善微笑,讓我感覺是不是認錯了人,眼前這個其實是他同胞兄弟,“彆誤會,我隻是想借你身邊這位朋友單獨說幾句話。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這點麵子,我總會給的。”
什麼叫我大喜的日子?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實在太明顯了,那意思,就是我剛給人耍了。我揚起眼角,你的麵子,我還真不能要。.GNЬ.
雷亞按住我的手臂,製止了我才要出口的話,“沒事,我去去就回。”
我聽著兩人一同走開,眼光落在麵前乾淨無染、根本就沒用過的餐具上,林翦璃是被人圍困一口未吃,我不知為何對著滿桌佳肴也是一口未動。今天我有點一點就炸的趨勢,要是剛才雷亞沒按住我,我一定會試圖激怒斯雷莫,和他直接乾一架。
麵子,那最沒用的東西。
我又為什麼要耿耿於懷?
一桌子的人此刻已經走空,隻剩了我一個。
有人拉開雷亞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純黑的身影,不帶一點雜色,比雷亞還吸光。
不用轉頭看,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氣場,雖然此刻能量內斂,那氣息太過熟悉,不陪著他的未婚妻,一個人跑這裡來乾嘛?
“恭喜。”我依然看著眼前的光盤,皮笑肉不笑地吐了一句話,雖然給他這麼一搞,給人感覺是他甩了我,退婚的口畢竟是我開的,不理他顯得我太小氣。
“兩清了,不用再被歉意壓得抬不起頭來,你不應該高興嗎?”林翦璃的嗓音有些啞,不知是說話說太多了,還是酒喝太多。
我轉頭看他,這話的意思,他今天訂婚,打我一臉,還是為我著想?算了,我這個當哥的何必和自己小弟計較,“那個女人配不上你。”有那麼多人讓他挑挑揀揀,他又不是已經七老八十,這麼著急把自己拴起來乾嘛?
“如果我能愛的那個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娶誰又有什麼區彆?”他一早收起了上台後一直掛在嘴角的微笑,神情淡然地回了我一句,“算了,不說這些,祝你得償所願,我該走了。”
我看著他起身,離去,清風朗日中走回人群,占著一向都該是他的主位,萬眾矚目中淡定自若,側目、微笑,和那個慕欽曼格挽臂同行,上了禮車,碾著一路的灑金香,在兩側人群的歡送下,慢慢消失在路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