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思離開尚處昏睡中的薩克雷森,緩步走出大圖書館時,腳下有種莫名的虛浮之感。
他不禁想起愛因斯坦得知摯友貝索病逝時,寫給貝索親屬的信中有言:對相信物理的我們來說,不管時間多麼持久,過去、現在、未來之間的分彆,隻是持續存在的幻想。
羅格思經過這一場夢幻,也體會到了,人們對於時間的感知確實並不“真切”,而是一種連續性的“錯覺”,真正決定人們對時間認知的,並非時間本身,而是感知中所經曆的諸多事件。
豐富的經曆與匱乏的經曆,有趣的經曆與無趣的經曆,都能決定人們對時間“快”與“慢”的判定。
不同於化影魔在篡奪他時,他以旁觀者的視角瀏覽著對方編織的情景,這一次的他實實在在地親身投入到了歲月的流淌之中,致使他不禁生出了些許莊周夢蝶的恍惚。
“世界是事實的總和,而非事物的總和。”羅格思注視前方,開口低吟維特根斯坦的言論。
他在前世經常能看到諸多針對這條理論的批判,但此時不知為何,拋開繁複嚴謹的哲學,隻將其當做純粹文學性表達的話,便很能映照他當前的微妙感受。
與愛麗絲相互告彆,羅格思便同露菲亞一同回到了小木屋中。
隨後的時光無可阻擋的向前流逝著,當驅魔夜隻餘兩日便要到來之際,屋外已然落下了皚皚白雪,而屋內的壁爐也劈裡叭啦的不住燃燒,抵擋著寒意的侵襲。
羅格思盤腿坐在沙發上,手持著一張帝都報仔細閱覽,眉頭不住地蹙起。
就在近幾天,西境與南境仿佛約好了一般,齊齊爆發了一場小災厄,前者肆虐過兩個男爵領才被萬神殿堪堪撲滅,而後者也隻是剛剛報導而出,還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愛麗絲也因聖女的職責,昨日同羅格思言說幾句過後,便匆匆離校,加入到萬神殿的滅災大隊中去了。
羅格思隨後拿過魔導書中浮出的同印紙,紙上有著來自無底坑信徒的報告,內容是失序淵的瘋人們在帝國西境邊陲大量聚集,疑似在準備某種宏大獻祭。
他們懷疑這一行動,是某位聖子備選者為獲登升的邪惡計劃,並且已遵照羅格思往日的囑咐,將其舉報給了萬神殿。
“情況有些不太對勁,這個時機太巧了……”艾莉娜擠在羅格思的身旁,瞄過紙上的內容後,開口評價道。
“確實有點不太對勁,如果隻是用來支開聖女的話,沒必要費這麼多的周折。”羅格思頷首認同,隨即言道:“驅魔夜時,我們多做些準備吧。”
隨即他又瞥向另一邊半夢半醒的露菲亞,心中不由生出了不少羨慕,羨慕這種無憂無慮的心態。
之後兩日間,落雪依舊不停,萬物皆被雪花的洗禮包裹,整個聖赫爾忒都籠罩在一片潔白與寒冷之中。
早已設置好的諸多篝火驟然騰起,為這白雪世界平添出一抹迥異的色彩。
驅魔夜來臨之際,艾莉娜如往年般為羅格思打扮之後,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羅格思在今年的裝扮也與以往沒有太大差彆,一身得體的禮服外加頭上的魔鬼犄角。
推開房門,密集而濃厚的霧氣在翻騰湧動,迷霧不時吞噬著周圍的景象,使得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
唯有遠處搖曳的篝火,與乾枯樹枝上垂掛的小燈,充當著頗能渲染詭譎氛圍,且也不算很是清晰的路標。
待羅格思關好房門,拄起手杖,左眼戴上單片眼鏡,身側懸浮著魔導書,正準備邁步前行,早些利用被召出的魔鬼,尋見薩克雷森的身影時,一場直擊他靈覺的異變猛然突起。
一陣強烈而壓抑的詭異氣氛逐步彌漫開來,這全然不似是校方為節慶活動所做的布置。
羅格思憑借源自【王權】的位格斷定,這股感受絕對來自世外,且是他極其不喜的一處所在。
刺骨的寒意從四處襲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全身的肌肉繃緊,這毛骨悚然的危機感,使羅格思的身體自主做出了本能性反應。
他運轉起【啟迪特典】加速思維,以反思式的第三視角,感知著自身情緒與身體的變化。
【告知!失序淵的眾神向此處投來了目光,祂們以恢宏的偉力,混亂了您周遭的時空,將其化作了惡魔的樂園。】
【告知!您受到了失序淵眾神的隨機賜福,您將能清晰的“看到”上下四方的景象,但同時也無法確定方位,直至驅魔夜結束。】
【無知特典被動觸發,請選擇是否通過判定。】
【告知!無底坑的眾神向此處投來了目光。】
【告知!創世山的眾神向此處投來了目光。】
【告知!不眠鄉的眾神向此處投來了目光。】
【告知!世界帷幕對現世進行修正,失序淵的眾神儘數遭到重創,祂們在往後極長一段時間內,都將無法再次投來目光。】
【告知!其餘多界諸神被迫收回視線,祂們在短時間內亦將無法再次窺探現世。】
【無底坑的眾神為您留言,失序淵的聖子將在螺旋塔頂進行登升儀式。】
“這群瘋神……”羅格思看著提示框的不斷刷新,喃喃自語間拒掉了失序淵的賜福。
與此同時,他口袋
中的學院徽章不住地顫動,待他拿起,便接到了來自伊德魯爾教授的訊息。
當前他身處的聖赫爾忒,某種程度上,不再是現世中正常的聖赫爾忒,已然變成了某種異空間。
教授希望他探清當前的活動場地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有必要,也可以立即催動徽章,馬上返回現世中的校園。
因混亂的時空,校方的導師無法在短時間內踏足此地。
“雖然不太正常,但依舊處在現世當中,與豐收者協會的剝離還不太一樣嗎……”
羅格思摩挲著徽章上的紋路,將其緩緩塞回口袋。
因去年驅魔夜曾發生過的霧狀魅魔事故,今年的驅魔夜,校方也對學員們做了不少針對性的保護措施。
他當前的學院徽章內有著足量的護衛魔法、治愈魔法及傳送魔法,隻要遭到生命威脅,這些魔咒便會自行發動,所以安全性還不算問題。
在迷霧的深處,一陣令人心寒、嘶啞而淩厲的吼叫聲驀然傳來,隨著這吼叫,周圍的迷霧似乎都為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