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什麼也沒說,即便他哭的喉嚨嘶啞腫痛,但他還是揮揮手讓卡布出去了。
隻有六歲的西奧多愣愣地坐在床上,腦海裡一遍遍回放著艾菲克斯去世前的樣子。
他無助,又彷徨。
西奧多慌亂中下了床,光著腳跑出了房間,他要去找父親。
哪怕他畏懼了諾特六年,但此時此刻,諾特是西奧多唯一的家人,他需要他,需要自己的父親。
西奧多一路趕到了書房,書房的門沒有關,這很不尋常。
往日,這扇門都是死死地封閉著,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西奧多邁開腳步,根本不在意腳下的冰涼觸感,畢竟媽媽的手比這還要冷上幾倍。
他以為父親會流淚,會迷茫低落,他可以抱抱父親。
媽媽說過,擁抱會給予家人力量與信心。
他要去抱抱父親。
透過大開的房門,西奧多看見了他並不相熟的父親——
那個男人隻是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看著手裡的東西。
麵容平靜,毫無悲傷。
西奧多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那男人甚至還抽空寫了些什麼。
應該又是彆人寄來的信件吧,他總是這樣忙碌。
西奧多再也忍不住,他踏入房間,稚嫩的嗓音裡帶著下意識流露出的責怪。
西奧多:“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流淚呢?”
他的突然出聲嚇到了專心看書的父親,他站起身,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西奧多。
西奧多清楚地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惱怒與恨意。
那是六歲的西奧多第一次直麵來自父親的惡意。
第一次,就已經足夠深刻。
他的父親……
恨他嗎……
諾特盯著西奧多看了許久許久,就在西奧多以為他要訓斥他甚至是打他的時候,諾特抬起了手——
“卡布,帶他出去。”
西奧多恍惚間被卡布帶回了房間。
他的腦海裡仍舊揮之不去他父親剛剛的神色。
他恨自己……
是啊,怎麼會不恨呢?
是因為自己,當年,母親才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導致毒素未清。
是因為自己,母親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差,直至油儘燈枯。
是因為自己,他才會失去了陪伴了他四十多年的妻子。
——————
第二天。
卡布和諾特把雷茜西斯埋在了諾特莊園的後院林子裡。
那裡有著大片盛開的桔梗花,它們像是大地獻給天空的白色禮讚,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每一片花瓣都帶著晨露的晶瑩,陽光灑下時,閃爍如星塵,照亮了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
一片絢爛中,豎立著一塊冷冰冰的墓碑。
西奧多沉默地注視著墓碑上的文字,他的父親早已離去。
“摯愛雷茜西斯·諾特之墓”
摯愛?
他偷偷看了一眼平靜的父親,會有人對摯愛的離去如此平淡嗎?
大片的桔梗花繼續綻放,它們不知疲倦地展現著生命的燦爛。
而那座墓碑,則靜靜地矗立在那裡,仿佛在守護整個諾特莊園。
七月盛夏,純白桔梗開的明媚張揚——
但諾特莊園的那朵桔梗花卻永遠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