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道:“今兒秋宴,中午大家聚聚,你記得把手裡的活忙完過來。”
“恩。”獄卒點頭,朝裡走去。
守衛有點疑惑,心想今兒怎麼這般不愛說話,搖搖頭,沒再多想,畢竟誰都有個煩心的時候。
另外一邊,“老六”跟著其他獄卒,進了詔獄,卻沒有去應卯,而是辨認了下方向,扭頭進入了‘乙’級牢房所在區域。
詔獄分甲乙丙丁。
甲級乃是關押厲害修士的,乙級看押高官貴胄……夏侯一家,雖老侯爺也是修行者,但修為已經被廢,故而分在這邊。
大抵是因為秋宴,以及莫小窮離開的緣故,詔獄今日的守衛格外鬆懈。
他有驚無險地過了幾道關口,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捅開了鐵鎖,他終於看到了夏侯一家。
“可是夏侯爺?”
獄卒站定,目光在驚恐醒來的眾人間掃過,落在頭發花白,麵無表情的侯爵身上。
眾人一愣,老侯爺渾濁地眼眸看過來,借助走廊燈火,隱約可以看到一張陌生的麵龐。
不認識。
“是老夫,你是何人?”老侯爺沙啞著聲音問。
獄卒露出笑容,忙道:“回稟侯爺。我是二爺派來的,特來搭救你們。”
安靜。
利用易容法門,將自己偽裝成“老六”的江湖客臉上帶著笑容,心想這些人大概會很驚喜吧。
隻希望莫要歡喜的忘形,發出動靜來,恩,自己得及時打斷。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牢房內,聽到這話語,夏侯氏族人先是一愣,旋即,眼神古怪起來。
沒人說話。
沒有激動和興奮,也沒有驚喜與急切……此刻,不要說幾個男丁,即便是那些女眷,也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
“……”
這一刻,就連躺在地上裝屍體的齊平都無語了下。
他從打被丟進來後,為免暴露,一直沒動彈,精神卻高度緊繃。
對於自己的猜測是否屬實。
外麵,究竟是否有人會踩進來,他並無把握,就像他對莫小窮說的那樣,這隻是個試探。
若是成了,是意外之喜,不成,則可以反證老侯爺的清白,也不用在費力氣審問。
故而,方才聽到有人來,便豎起了耳朵。
等確認一切當真如自己預料般,有人上鉤,他先是一喜,但旋即,便覺得對方的台詞有些耳熟。
似乎有些失算了……
安靜的氣氛中,五十餘歲,神情枯槁的夏侯元紹終於第一個打破寂靜:
“我二弟已被朝廷誅殺……”
江湖客道:
“夏侯大爺有所不知,當日臨城之戰,二爺肉身雖湮滅,但神魂被草原大巫師救走,此刻,正在金帳王庭做客。”
一樣的台詞。
對上了。
夏侯元紹吸了口氣,心中了然。
大概是上一位奸細被老爹舉報後,外頭的人失去了聯絡,又派了一位過來。
倒也是鍥而不舍了……可憐二弟派來的援軍,一片忠心,卻……唉。
他深深歎了口氣,有些愧疚。
這時候,江湖客也察覺出不對了,對方的反應與他預想中大相徑庭,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不禁問道:“大爺何故歎息?”
夏侯元紹憐憫地看了這獄卒一眼,慘笑著擺手道:
“我等已然認命,無須救援,你……趕緊走吧,唉,罷了,你既已到來,恐怕是走不掉了,是我等對不住你了。”
隔壁的女眷們也是臉色晦暗,眼圈發紅,歎息連連。
一副毫無求生欲的姿態。
臥槽……你們彆這樣啊,跟他走啊……躺屍狀態的齊平急壞了。
眼瞅著大魚上鉤,若這般便走了,就麻煩了。
這一刻,他甚至有起身開口挽留的衝動……但又不符合人設。
走廊中。
江湖客心中一凜,警鈴大作。
什麼意思?
讓我快走……我已然來了,便走不掉了……莫非,其中有詐?
我中了圈套?
這一瞬間,他想到許多,臉色變幻,手腳冰涼。
“臨關依舊在?”
突然,就在這時候,始終麵無表情,觀察來人的老侯爺開口問。
卻是一句古怪的話。
江湖客一怔,回答:“夏日照山河。”
聽到這句暗語,老侯爺長長吐了口氣,眸中刺出精光,起身沉聲道:
“你有法子帶我們離開此地?”
見江湖客警惕,老侯爺臉頰抽搐了下,說道:
“莫慌,發生了一點意外,但與你無關。”
江湖客鬆了口氣,雖滿腹疑問,但見侯爺鎮定,便也放下心來,警惕地看了眼走廊儘頭,急聲道:
“稟侯爺,我等已做好萬全準備,現下便可帶諸位離開。”
說著,他先用江湖“萬能鑰匙”將兩間牢房打開,旋即袖口一抖,取出一張卷起來的佛貼。
渡入真元,默念咒語。
“祭!”
下一秒,佛貼淩空漂浮,燃燒成火,繼而,那火焰中,竟撐開一道一人高的空間門。
對麵,便是一座略顯虛幻的小院。
隱約間,可以看到庭院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盤膝誦念,維持陣法。
傳送法寶……
這一刻,躺在地上的齊平眼瞳驟縮。
他想過對方可能有的救援方案,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直接,通過類似道門符籙的法寶,強行搭建一道傳送門。
此等術法,絕非尋常。
恐怕,此物乃四境神隱層次大修士所留……神通層級,不至於有這般神異。
難不成對麵是神隱?
不……不可能,那等強者在京都出手,道院和書院不會毫無所覺。
起碼,首座那個心思深沉的老頭子不會忽視。
據我所知,空間術法極為深奧,想帶著這許多人離開,那對麵小院距離詔獄絕對不會太遠。
大概率就在京都某處。
這一個瞬間,齊平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念頭,耳畔,先是安靜,然後才傳出慟哭之聲。
那是喜極而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一刻,看到空間門打開,夏侯族人縱使無比虛弱,遍體鱗傷,卻猛然間生出無窮的力氣。
瘋狂地爬起來,奔出牢房。
死死咬著嘴唇,壓抑著本能的哭音,生怕驚動詔獄的獄卒們。
“文明,起來了,我們有救了!”
齊平正思量著,忽然看到夏侯元紹走過來,試圖將他拉起,卻哪裡拉得動?
齊平洗髓境的身體,要比普通人沉重。
他忙借力起身,假裝半扶半爬起來,好在驚喜中的夏侯元紹並未察覺異樣,隻當是自己太虛弱。
一時間,夏侯族人跌跌撞撞朝空間門鑽去。
齊平一步跨入,但見陽光刺目,天高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