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笑的癲狂。
杜庫抿著唇不說話,他衣兜裡的小傀儡在狠狠跺腳。
主人說的是假話。他的朋友們會認出他。就像他們會認出休特和王妃的不同一樣。
他不喜歡深淵。他不喜歡主人。
“主人。為什麼。叫我回來。”
他其實不想回來的。
“什麼為什麼,你怎麼總是在說話——需要我縫上你的嘴嗎?”
杜庫沉默地搖頭。
主人走掉了。
他呆呆地看著石板上那具可能會代替他的軀體,捏著衣兜裡的傀儡小人,有某種情緒在不停攀升。
好生氣。
好生氣。
他想起諾爾維雅在他離開之前送給他的神賜法器。
可以增加事情發生的可能性的法器。
杜庫拿出法器放在那個軀體的身上。表情嚴肅。
“你……你不喜歡吃魚。你會剝魚刺。你會說很多話。你會……你不可以搶我的朋友。”
“不可以搶。”
法器消散在那具軀體上,杜庫默默地看著,皺著的眉頭終於鬆了下來。
他回到以前住著的房間裡,冷硬的石板床上隻有灰塵。
他像小時候那樣蜷縮在石板床上,睜著眼睛想他的隊友們在乾什麼。他想念他們。
即使點上菲阿娜給他的熏香,他依舊噩夢連連。
深淵裡沒什麼時間的概念。他配合著主人的研究,主人不需要他時,他就在深淵裡到處走,試圖聽到他用作聯絡器的傀儡小人接收到的信息。
深淵離他們太遠,很多話語都被湮沒在傳遞的過程中。聯絡器在深淵裡完全沒有作用,他隻能想出這樣的方法聽他們的聲音。
還好,他在進入深淵前就和他們說他到家了,不至於讓他們擔心。
他陸續知道了諾爾維雅在彆的警衛員約書亞的家裡吃夜宵、艾爾利特帶著雅琳休去了東邊大陸……以及休特說他去了卡羅內。
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悄悄地去了卡羅內。
在這之後,偶爾有蛛姀的聲音。
“他不帶我,杜庫。休特他是個……”
是個什麼呢?
聲音消失了,杜庫從蛛姀的日常話語中拚湊出了“傻子”這兩個詞。
還有艾琳的聲音。
“杜庫,我有點想當國王哎……”
“……好。”
他這麼回複著,不知道艾琳什麼時候能夠收到。
他安靜的聽著這些話語。銀發紫眸的小傀儡坐在他的肩上,也認真托腮聽著。
如果日子一直保持著這樣,深淵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直到他看見那個銀發紫眸的傀儡站起來,嘴裡僵硬地說著“我的朋友休特和諾爾維雅”“我的吉祥物雅琳休”……
“我要和他們一起去亞都的餐廳吃晚餐,我要和他們並肩作戰,因為我是他們的朋友杜庫·尼琺斯!”
主人在一旁拍掌,問他,“他是不是很像你?”
不。
不像。
杜庫直直地看著那個傀儡,沉默地走了過去。
主人還在說著“他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完善他的記憶……”
主人話音未落,杜庫就砸穿了那個傀儡的腦袋。
沒有絲毫猶豫,沒有一點偏離
。
機械的聲音咯吱咯吱,那個傀儡在冒煙。
傀儡報廢了。
主人怒不可解。
杜庫隻聽到自己在重複著“他不是我”。
他不會和任何人分享他的記憶,他的朋友隻是他的。
即使主人鞭打他作為懲罰,他依舊不肯承認他發瘋,他做錯了。
他沒有錯。這世上隻能有一個杜庫·尼琺斯。
主人冷笑著,拽著他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浸在水裡。
無法呼吸。杜庫模糊地想著,他喜歡水的。
即使掉進費克沙群島的海洋裡,他也不會害怕。可是現在水嗆進喉嚨,他忍不住咳嗽,卻隻有更多的水流湧入。
“你以為你走出去了,你就可以反抗我?杜庫,你彆以為我不會摧毀你,你和彆的傀儡沒什麼不同!你隻不過是……而已!”
水流阻擋住主人的話。
杜庫想,他隻不過是什麼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主人最終放過了他。
他咳著水,艱難地呼吸著。
……
他緩慢地走到深淵最黑暗的角落,抿著唇拿出當做聯絡器使用的傀儡小人。
他的頭發還滴著水,每次呼吸都帶出染著疼痛的水汽。
他知道沒有主人的命令,他離不開深淵。
他知道在深淵裡,消息的發出和收回都被延遲,甚至丟失。
他還是握著可以聯係他們的傀儡小人,顫抖著,念著他們的名字。
“諾爾維雅。”
“艾爾利特。”
“菲阿娜。”
“艾琳。”
“蛛姀。”
啪嗒。
不是水滴掉落。
杜庫揉著眼睛。
“……休特。”
在漫長的寂靜中,杜庫聽著自己的呼吸,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乾什麼。
他的聲音悶悶的,也像被水浸過一樣。他又無意識地叫了一聲“休特”。
“怎麼了?”
休特的聲音響起。
杜庫僵住,以為那是幻聽。
“受委屈了嗎?”
是休特。
杜庫捏著傀儡小人,半晌,笨拙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帶著未消的哭腔認真回答著。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