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之後,薑令儀將大部分人屏退,帶著雲嵐春桃和兩個護衛直奔靖安王府。
精簡出行,是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畢竟她一個太子妃深夜去往彆人府邸屬實不該大張旗鼓;留了兩個護衛,一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二則是為了讓楚南宸不起疑心。
靖安王府門外一片縞素,門前的兩個白燈籠在夜色的照射下更顯淒涼。
薑令儀早就聽說了,自從靖安王的遺體被送回靖安王府之後,靖安王妃便幾度哭到昏厥,嚴重時更是難以行走。
靖安王妃有心疾,最是受不得刺激。
通傳之後,薑令儀帶著雲嵐春桃和兩個護衛去往靈堂。
莊嚴的靈堂之中,陸庭煜一身孝衣孤零零的跪在肅穆的棺木之前,曾經挺直的脊背已經徹底塌了下去。
靖安王妃不在,薑令儀猜測她十有八九是又昏厥過去了。
這般下去,怕也是性命難保。
薑令儀上前幾步,看著陸庭煜的背影喚了聲‘陸世子’。
陸庭煜的身體一顫,轉頭看來,就見薑令儀一臉心疼的看著他。
陸庭煜想要上前抱住她訴說自己心中的難過,可看到兩個護衛的瞬間卻又當即清醒過來,冷硬的喚了聲‘太子妃’。
薑令儀沒有避諱身後之人,將手中銀簪拿了出來,“這是母後想要交給靖安王的東西,還請陸世子代為轉交。”
靖安王已死,轉交自是轉不了了,隻能陪葬。
陸庭煜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元皇後的意思,卻是沒有接過,“既是皇後娘娘給父王的東西,那還是太子妃直接轉交吧。”
薑令儀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陸庭煜命人打開了棺木,靖安王麵色蒼白的躺在其中,手中卻是緊緊握著一枚玉佩。
陸庭煜自顧自的開口:“父親同我說過,這是當年他同皇後娘娘定情之時娘娘送他的玉佩,一戴就是一輩子,我找到父王遺體的時候,他手裡依舊緊緊攥著它,掰也掰不開。”
沒能同元皇後結為夫妻,亦是靖安王一生的遺憾。
薑令儀嘴巴張了張,最後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將手中銀簪放在靖安王的心口處,薑令儀倏地想起了什麼,看向陸庭煜,麵帶請求,“我可以,帶走靖安王的一縷頭發,交給母後嗎?”
餘生漫長,元皇後總得有點可供支撐信念的東西。
不等陸庭煜回答,門口處傳來靖安王妃的聲音,“給她吧。”
靖安王妃愛了靖安王一輩子,卻始終沒能走到他心裡,可饒是如此,她的心裡依舊滿是他的身影。
與此同時,靖安王妃也知道靖安王對元皇後情根深種,所以她願意成全薑令儀。
有了靖安王妃的話,貼身丫頭當即就轉身下去尋找剪刀了。
靖安王妃走到薑令儀麵前,看著和三年前相比已經截然不同的小姑娘,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愧疚,“是我對不起你,往後餘生,希望你能過得比元皇後歡愉些。”
雖然知道就算沒有自己從中勸阻薑令儀最後也還是會嫁入東宮,但靖安王妃還是覺得自己對不起薑令儀。
是她在薑令儀最痛苦的時候又撒上了一把鹽,讓她本就難以愈合的傷口更加猙獰了些。
薑令儀沒有說話,倒不是因為有多怨恨靖安王妃,而是因為她心中清楚,靖安王妃的祝願,是注定不可能實現的。
深宮幽幽猶如吃人野獸,人在其中怎麼可能會歡愉呢?
將靖安王的一縷發絲帶走,薑令儀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朝外走去,動作乾脆的仿佛早就放下了同陸庭煜的那份舊情,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沒有,因為她的眼底,早就是濕潤一片。
……
雍和二十一年,二月初八,楚南宸在眾臣請願下登上皇位,入住乾清宮。
薑令儀順理成章成了皇後,搬進了曾經元皇後所在的鳳儀宮,一統六宮。
新帝繼位當日,便立楚淩修為太子,以安國祚。
元皇後自從靖安王死後身子便愈發虛弱了下去,搬到慈安宮之後更是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門一次,縮在殿中也不做彆的,就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發呆,隻有薑令儀過來的時候才會露出些許的笑容。
薑令儀知道,靖安王死了,連帶著將元皇後那顆鮮活的心也一並帶走了。
某日,元皇後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靖安王妃自從靖安王下葬之後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的消息,便讓薑令儀帶她出宮一次。
薑令儀應下了,當日便帶著她去了靖安王府。
遠離了後宮那個吃人的地方之後,元皇後瞬間開心了不少,臉上更是露出了難得的輕鬆之態。
而元皇後得到的消息也是真的,靖安王妃此時已經下不了床,太醫說估計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元皇後不由得有些傷懷,“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她的身子怎麼就不見好呢?”
明麵上,元皇後是為靖安王妃惋惜,可實際上,卻又何嘗不是在為自己哀傷。
以往,靖安王妃對元皇後是有幾分妒忌的,畢竟那是她夫君最愛的女子,可如今,生命即將走到儘頭,曾經的恩怨也便跟著一筆勾銷了。
兩個苦命的女子如閨中密友般談笑了小半日,元皇後一臉滿足的回了宮。
然而,當夜,薑令儀就收到了靖安王妃病重離世的消息。
不過,聽雲嵐說,靖安王妃死時並不痛苦,也算是稍有慰藉。
翌日清早,薑令儀本想去告訴元皇後這個消息,可到達慈安宮的時候才發現,元皇後已經離去多時了,麵帶笑意,手中緊緊握著那一縷靖安王的黑發。
薑令儀愣了好一會,才跪在元皇後的床前紅著眼睛出了聲:“母後,您走了,這宮裡……可就剩下我一個了。”
幽幽深宮,往後,再也沒有人與她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