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侯府門前的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府中上下到處也都掛滿了白綢。
不多時,宜寧侯夫人病逝的消息就傳遍了大半個盛京,一眾官員的家眷紛紛趕過來吊唁,穆雪柳就在其中。
這是沈傾第三次見到穆雪柳。
高貴,典雅,眉眼間帶著肉眼可見的悲痛之色,是真心,還是假意,沈傾卻是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區分。
沈傾跪在雲鳶的棺木前,機械的不斷往身前的炭火盆中送紙錢,看著火蛇將黃色的紙錢席卷再燒成灰燼。
倏地,肩膀上落下一隻溫熱的手掌,沈傾轉頭,就見一身素衣的穆雪柳一臉心疼的看著自己,“彆哭,你娘看了,會難過的。”
沈傾一怔,就見穆雪柳已經在她身側跪了下來,一邊往火盆裡添紙錢,一邊對著她道:“你娘在世的時候,總同我說,她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有你這個女兒,隻有你過得好,她在那邊才能安心。”
沉默許久之後,沈傾木訥著聲音回了一聲“嗯”。
饒是她再不喜歡穆雪柳,可有一點卻是不得不承認,因為有她陪著,雲鳶生前才能少了諸多遺憾。
至於她與穆子謙的婚事,早在雲鳶活著的時候就成了定局,而沈傾也已經認命了,答應雲鳶的事情,她會做到。
……
氣候一天天暖和了起來,府中眾人也漸漸將雲鳶的死忘到了腦後。
然,鮮少有人注意到,原本開朗爛漫的沈傾越來越不喜歡說話了,閒暇之時,她就將自己鎖在屋子裡,要麼刺繡,要麼繪畫,平靜的就像是一個死了心的人。
五月初五端陽節,也是沈傾的及笄之日,因為雲鳶離世的日子距今還不夠三月,所以宜寧侯府並沒有大辦,隻是請雲夫人回來為沈傾綰了發,便算是全了禮數。
看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沈傾,沈奕安滿眼的心疼之色,他想要安撫,卻被沈傾一次次躲開。
他知道,沈傾怨他,所以他便如沈傾所願還她一個清淨。
五月二十八,沈傾遵從雲鳶的遺願嫁到了陽陵侯府。
出嫁前的最後一刻,沈奕安出現在沈傾房中,看著臉上沒有一點喜色的女兒,沈奕安認真詢問出聲:“傾傾,爹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想不想嫁給穆子謙,若你說不想,爹就算拚儘一切也會為你推了這樁婚事。”
沈傾抬頭,清澈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情緒,唇瓣微張,說了一聲“我嫁”之後,便不再說話。
在歡慶的鑼鼓聲中,沈傾被沈奕安背著送上了花轎,穆子謙臉上帶著笑,剛想同沈奕安說些什麼,就聽後者先他一步開口道:“子謙,傾傾是我的寶貝女兒,亦是宜寧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過門之後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否則就彆怪我沈奕安對你不客氣了。”
穆子謙連忙應下,“嶽父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傾傾的,我保證。”
沈奕安對著穆子謙點點頭,朝著花轎深深看了一眼,“走吧,時候不早了,彆誤了吉時。”
穆子謙翻身上馬,帶著迎親隊伍朝著陽陵侯府的方向走去,沈奕安就站在府門前,直到沈傾的花轎消失在視線裡許久,才重重歎息了一聲:“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她們母女兩個。”
一旁的謝翎拉住沈奕安的手,柔聲安慰:“侯爺不必想太多了,大小姐一直都是個通透的孩子,隻是一時間鑽了牛角尖,待時間長些,想通了,也便好了。”
沈奕安眉眼微垂,“我總擔心,她嫁到陽陵侯府會受委屈。”
謝翎笑笑,“且不說大小姐容貌出眾性子端莊,就說她出身宜寧侯府,就沒有人敢對她有絲毫不敬,侯爺大可以放寬心就是。”
沈奕安覺得謝翎說的有道理,輕應了聲牽著她轉身回了宜寧侯府。
……
洞房花燭夜,沈傾坐在床榻上,鮮紅色的蓋頭將她臉上的情緒悉數掩下。
一道細微的開門聲響起,蟬衣轉頭,就見喝的微醉的穆子謙從外麵走了進來,眼中的溫和不知何時淡了幾分。
蟬衣連忙將喜秤送到穆子謙麵前,穆子謙順勢拿起,動作並不很溫柔的挑開了沈傾頭上的紅蓋頭。
看著那張和腦海中一點也不一樣的臉,穆子謙下意識抿了抿唇,耐著性子道:“傾傾,嶽母離世時間尚短,我們此時圓房未免於禮不合,所以我想待嶽母孝期過了,我們再行夫妻之禮,你覺得如何?”
聞言,沈傾心頭下意識一鬆,頓了片刻後才應了一聲“好”。
穆子謙的體貼,是她之前並沒有預料到的。
見沈傾答應,穆子謙臉上總算是揚起一抹笑,同沈傾喝了合衾酒之後,便準備離開,“累了一天了,傾傾好好休息,今夜我睡書房。”
沈傾點頭,穆子謙大步離去,步伐裡隱隱帶著幾許輕快。
蟬衣神色一怔,顯然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般走向,沈傾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給我卸妝吧。”
蟬衣上前將沈傾頭上重重的鳳冠卸下,猶豫許久之後還是開口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三公子他……”
後麵的話,蟬衣琢磨了好一會,還是沒有說出口,沈傾替她接上,“他很不想圓房是嗎?”
按理說,穆子謙的考量是沒錯,但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未免就有些不對味了。
不等蟬衣應聲,沈傾便再次回應道:“作為妻子,他想圓房我拒絕不了,然他若是不想,我自然也不會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