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頓時了然:“如果你想看和天元地織有關的醫書,回去我幫你問問。”
寧無憂沒有把話說得十分明白,但他不說明白,秦先生依然很明白。寧無憂覺得自己得小心說話了,可又忍不住覺得這白衣翩翩劍宗來的地織,將來跟他一定很談得來。
“大師兄回來了!”寧無憂站起來,外麵的小船撞在岸邊輕輕一聲,他轉身走了出去,秦非明把紅燒肉燉著,又去用小爐子烤魚。
西江橫棹一回來就神色凝重起來。
寧無憂完全沒注意到,他聞了聞空氣裡的飯菜香氣,忽然想起來還沒跟秦先生說一聲,幫他保住剛才的秘密,秦非明多加了一根木柴,調大了火,過了一會兒才走了出來,施施然道:“西江橫棹,久不見了。”
西江橫棹心裡有愧,看向旁邊的傻子,寧無憂眼裡都是輕快,渾然沒有以前那麼警覺,道:“無憂,你去看一看火,拿一壇酒來。”
寧無憂道:“我……我去。”他一下子沒那麼高興了。
秦非明沒有攔住西江橫棹,小寧一走,他們各自都沒了維持的心情,秦非明淡淡道:“小寧到了潮期,這樣下去,他會很受折磨。我有一顆藥,你服下之後可以暫時察覺信香,與他結醍。”
西江橫棹道:“我是和儀。”天元才能結醍地織。
秦非明從懷裡摸出藥瓶,遞過去:“用不用在你。我隻是為了小寧。”他所做的一切一半是為了自己,一半是為了小寧。西江橫棹接過了藥,沒再說什麼,秦非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笑:“其實,你的小心是對的。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們了。”
寧無憂揭開了鍋蓋,撲麵而來的香氣,加足了燒酒。但燉出來的滋味絕然不同,是另一種叫人咂舌的好吃,肉燉的酥爛,可惜火候太過,略微有一點老,最重要的是他一吃這紅燒肉就十分悸動,從前肯定吃過,從前肯定記掛過。
他盛了肉出來,心滿意足:“秦先生,就憑這碗紅燒肉,我和你從前肯定沒少一起吃過飯……”西江橫棹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他,小寧也呆住了,左右看看,忍不住道:“大師兄,人呢?”西江橫棹沒說話,眉頭又重重皺了起來,寧無憂放下紅燒肉走出去,再怎麼看,人也沒影了。
顥天玄宿是被一陣異動驚醒的。
霜天玉玨一陣一陣提醒他,另一個人又被心魔所困,起伏強烈,難以憑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局。這樣的症狀最近很少出現了,但現在,他又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種強烈的愛憎衝突不絕帶來的餘波。
“丹陽回來了麼?”
門口的弟子回道:“掌門,丹陽師兄已經回返,正在帶領弟子做晚課。”
顥天玄宿微微一怔,道:“請他來此。”
丹陽侯不想讓師兄發覺他已經去過刀宗之處。顥天玄宿是掌門,也是師兄,何況剛剛定下四宗之間的停戰之約,他不願讓星宗冒下風險,無論心裡多麼煩亂,還是按照一貫的安排帶領弟子的晚課。
晚課之後,他本打算問一問眾弟子的修行如何。但掌門請他前去,丹陽侯微微皺眉,便知道師兄什麼都清楚了。
“吾想答應劍宗的約戰。”
丹陽侯一進屋,顥天玄宿就淡然的說出讓他驚動不已的一句話,泰玥瑝錦曾經來星宗求見,鄭重其事的說劍宗宗主有意約戰星宗宗主,但她念及過去兩人之間曾有糾葛,沒有立刻答應,還在拖延。
丹陽侯自然知道泰玥瑝錦這樣一手,頓時脫出了算計的猜忌,但星宗憑什麼要與劍宗約戰,何況師兄當初早就贏過了。
“我不同意!”
“丹陽,”顥天玄宿態度很好的勸解師弟:“你可認為吾會贏?”
“師兄當然會贏!”丹陽侯咬牙道:“就算為了星宗,師兄也會贏的。”
顥天玄宿輕描淡寫的說:“這就夠了,你去學宗一趟,就說吾有意答應,希望劍宗宗主見麵詳談。”
“師兄,彆糊弄我,你打什麼主意?”丹陽侯望著他,心下又生猜疑:“不會是……”他不想說出師兄和南泉林隱之間舊情複燃,這絕無可能,今日見麵,南泉林隱依然十分讓人討厭,若不是寧無憂從中阻攔,他絕不會輕易離去。
“就算為了道域,為了紫微星宗,吾與他之間的一戰,也會十分小心。”顥天玄宿安然道:“你以為他一意孤行,卻不知他心中自有打算,吾不如實現這打算,至於……吾不會保留。”
唯有如此。
唯有如此,才能讓非明不再考慮如何逼他答應,不再找機會從丹陽下手。丹陽和寧無憂糾纏不清,他深深知道這有多危險,秦非明不會善罷甘休。
愛恨怨懟都不該破壞道域如今難得的停戰。這不再是他們之間的恩怨,而是星宗和劍宗之間的隱憂。
從前,他儘可以答應,儘可以一戰,這一戰最壞還能如何,無非是勝負分明。但他不答應,除非這一戰之後,情人可以乾脆的放手,對過去種種釋懷。
顥天玄宿微微垂下眼睛,苦笑浮上眼底。
他想過最好的結果,放下心結,各自圓滿。但他不得圓滿,非明也是一樣,他們坐在窗前燭下那一局,氣息半挫,心意哀絕,但情人舍下的不是過去種種失望錯失,千回百轉,情愫猶存,唯獨剔除了他。
那決絕讓他懷疑,過去當真春夢一場。
為何會是他?寧無憂是好友,同為地織,錯失之下更生追悔,他還能懂;劍宗逐出門牆,無人維護,此時此刻也願守著劍宗,在恩義與深情之中,唯獨他可以輕易剔除出去,在這其中,他到底為何可以被輕舍,還是原本這些人中,他就最可以辜負,最不必在意?
顥天玄宿知道他也入了心魔,心魔最怕否認,而他願意在私下無人時承認,這段劫數,若不是他想要的結果,那就遠遠不到結局。
顥天玄宿坐回了木椅,靠在窗上,撫過書麵,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吾答應了,若這……真的是你要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