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夜的雨,大早上青翠欲滴的葉子沉沉垂枝,寧無憂趁著天好搬了個凳子在旁邊捕魚網,漁網其實沒幾個地方可補,這會兒他想起來之前沒衣服可以補,剪子剪了個口子也要補,頓時被自己弄得笑起來。
魚簍裡有前幾天打得魚,啪嗒一聲甩尾巴,差點跳出了,寧無憂補著漁網頭也不回的說:“急什麼,晚上就燉了你。”
“燉什麼?”
沉沉的聲音,隨風飄過來的淡淡信香,寧無憂一下子僵住了,還沒有回頭就輕輕發抖。丹陽侯揚了揚眉,寧無憂還是沒有回頭。
他一下子回到了過去:那個小屋子裡,地織害怕的縮起來,不敢看他。寧無憂還是那個寧無憂,躲在這裡,藏在一處,以為不出來事情就會自然而然解決。
“寧無憂,你回過頭來,”丹陽侯低聲說:“我們好好說說話。”
“我不知道你是誰,”寧無憂顫抖的說:“我成親了,我有人了。你不要來了。”
這話把他的底一次性泄了個精光,他不僅知道丹陽侯是誰,還知道丹陽侯為何而來。丹陽侯本來一肚子的忐忑,此刻突然覺得話很好說下去:“我是天元,是星宗的弟子,你是我的道侶,我們早就結醍,還有一個孩子……你真的不回頭來?”
寧無憂一聽他說的,登時腦子裡一炸。孩子,什麼孩子?他拚命想了一會兒,呼吸頓時變得急促,丹陽侯又道:“我聽師兄說,昨天在千金少身上聞到了你的信香,還以為師兄弄錯了什麼。他不曾見過你幾次,但是來一趟也不費事,來看看也好,說不定……”
他說的很平淡,寧無憂站起來,想去屋子裡。走了幾步,寧無憂逼迫自己抬起頭,轉過去,丹陽侯一步不動的站在那裡。
“孩子……”寧無憂澀聲說:“孩子……在哪裡?”
丹陽侯看著他,許久,看向遠處的江麵:“隨我走,你就能知道了。”
寧無憂深深吸了口氣,道:“我不能去太久,你能不能帶那個孩子來?”他警惕極了,丹陽侯搖了搖頭,銳利的注視他:“你在潮期,是不是?你很痛苦,天元地織才是至理,陰晴圓缺,天地陰陽,非人力所能改變。難道你要靠一個忍,一直忍過幾十年?”
寧無憂一下子就明白了了,道:“值得。再怎麼忍,也值得。你走吧,孩子我不看了,你不要再來這裡。刀宗很近,你再來,我不一定能攔得住彆人做什麼。”
來的時候,丹陽侯很不相信,站在遠處遙望之時,也曾不敢走近,唯獨此刻,他相信了。一個暗自戀慕了旁人的寧無憂,對他冷言冷語,寧願放棄孩子也不想走的寧無憂,為什麼他永遠覺得不安,因為他看到的那個人,隻是刻意維持在他麵前久留的假象。
丹陽侯不自覺說出了口:“你本來就是這樣的。”說出這句話,他心裡就是一陣痛楚。
寧無憂不明白,眨了眨眼睛,過了很久,丹陽侯還是沒有走,隻有漸漸濃烈的信香,起初隻是冷鬱,如今近乎刺骨。寧無憂站在原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卻沒有逃走尖叫,沒有求救,他逃不了這一關。
隻要丹陽侯不走過來,不動武力,他是不會逃的。不管過去的他是如何選擇,不管從前的他有過什麼樣的人生,許許多多的夜裡,在他猜測自己與旁人結醍的空白之時,心裡想的隻有睡在身邊的西江橫棹。
壓製的無形之力越來越強烈,寧無憂站不住了,他抬手咬住放過血的傷處,惡狠狠的瞪過去。血順著嘴唇流下來,丹陽侯停了下來,忽然道:“住在這裡的人,就是你當初喜歡的人?”
寧無憂一下慌了,眼神一瞥,船還沒有回來。
“和他無關,”寧無憂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他湧起一股說不清的羞慚還是慌亂,有過從前這樣一段感情,讓西江橫棹知道什麼,他一想就受不了。
“是又怎麼樣?”一個聲音慢慢從樹林裡回蕩,那人雖然很遠,聲音清晰地就在麵前一般:“不是又怎麼樣?你倒是說出來,讓我也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