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2 / 2)

金光之空回響 淵鬱 7041 字 2024-12-04

“好看麼?”

無情葬月點了點頭,畢竟年少,秦非明讓他高興起來,不想讓他再細想。細想之時,世上一切仇怨痛苦都很苦,但若有些高興甜蜜的餘味還在,就該去想些高興之事,何況飛溟年紀還小,還來得及。

“師兄,你坐著,”無情葬月走到階下,抽出佩劍:“我也給你看看。”

顥天玄宿站在緊閉窗戶的房間裡,桌上的信似乎留下很久了,窗邊的花瓶裡,枯萎一團的花葉落在桌上,這裡很久沒人來過了。

他走到桌邊,拆開了信。

信紙一片雪白,一字不留。他托住信紙,片刻間,目光才緩緩掃過桌上。

一隻小小的炭筆,他想起來了,從前秦非明用過這東西。

信紙上逐漸浮起凹凸痕跡,顥天玄宿看了片刻,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風吹過了後麵的葡萄架子,秦非明搭過的葡萄架子,才到初夏,葡萄架子爬上了蔓藤,青碧色一片,沙沙飄動。

顥天玄宿咳嗽了一聲,坐在旁邊的石桌上——他想不通又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讓一切都變了。丹陽說,他們吵了一架,當著麵,南泉林隱要帶走小寧,小寧選擇了跟他走——算是解釋了丹陽隔日的異常,那一場架他不在,當吵得很厲害了。

想到這裡,顥天玄宿沉默了片刻。

吵架以後,秦非明留下一封信,信不是坦白的寫的,寫的也不是前因後果。

“生當長相思,死當複來歸……”顥天玄宿苦笑起來:“留下這些,是怕吾不夠擔心,還是終究放不下,又要去涉險了。”

秦非明走過葡萄架子下麵,微微彎腰,撩開嫩葉。月色潮濕,隱晦暗淡,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月下,投來淡淡的目光。

“黓龍君,”秦非明一天沒有進食,一天沒有喝水,聲音粗啞:“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問得很平常。但這事情並不平常,來的人是黓龍君,他們所在之處是萬渡山莊,除非知道他和顥天玄宿的關係,除非來找他們之中的一個,不該有人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他應該表現得更加驚訝,更加震驚,甚至一個天元深夜出現在這裡,站在他麵前,一聲不吭,他該立刻警惕起來——但小寧跟著丹陽侯走了,秦非明一想到這裡就耗儘了全部感情上的熱度,表現得冷淡,實則是遲鈍的撥不開彆的去注意,哪怕是黓龍君,哪怕是江山如畫的故交,哪怕逍遙遊打了一架隻為告訴他,讓江山如畫小心黓龍君,不要太深信外域之人。

“你很鎮定。”黓龍君一開口,便是冷淡寥落:“你懷孕了。”

秦非明和他並不熟,這個話題,有些過了。

“三年前,修真院血案之前,你被玉千城扣押關在地牢。若不是有人送了一封信救你,你就不會活到現在。”

黓龍君緩緩轉過身,秦非明一時間不料他要提起這些,浮起猜測,道:“那封信,難道是閣下送的?”

“三年前,我與你互不相識。”

秦非明平時還能周旋這些,此刻疲倦十分,什麼也不想說。

“但是,這封信,當真是救了你麼?”黓龍君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南泉林隱,終南捷徑,大隱於林,野心不小,可惜身為地織,又在天元掄魁之前失格,也可惜了你自以為報仇,隻需挑戰玉千城,令其大傷顏麵,也就夠了百餘條院生性命,和你一條未得逞的血案。”

秦非明頓時悚然,對方言下之意,令他頓時一震。

這天夜裡,是三年裡最狼狽的一夜,他坐在萬渡山莊的後院,被刻薄的黓龍君一點一滴逼迫著回想起當初身為和儀的種種,在那天夜裡的細枝末節,串聯到了最後,一切自然而非浮出水麵,令他不能不麵對全部真相。

“如果你混入劍宗,將來才有機會對付琅函天,現下,你就有一個好機會。”黓龍君看向他的小腹:“耽溺於情愛,百餘性命,三年懷恨,就此不會再有寸進——如何選擇,皆看你自身。”

秦非明笑了,為這直白的脅迫,黓龍君一擊不中,半句話也沒多說,冷漠的審視他。沒有歡喜,也沒有挫敗。

試探,咄咄逼人,脅迫,仇恨……這些種種鋒銳逼迫,都是黓龍君的毫無感情的試探,隻要一招得用,自然能一步步進逼,直到他就範。

“為何你在意琅函天?”秦非明問道。

一陣沉默。

秦非明看向黓龍君深沉的眼睛,彼此打量,互相揣測,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找上我,因為無人可用——墨家矩子,在此處還不如琅函天可用之人更多,我是否能夠認為,墨家矩子這個好聽的位置之下,已無人了。”

黓龍君凝視他,片刻,道:“墨家意在隱沒,維持平衡,終結戰爭,不該浮出水麵,試圖掌握權柄。”

三年前,正因為有一個墨家人想要浮出水麵,想要掌握權柄,在發現資質平常的和儀竟然領悟劍意,一舉躍入新境,有可能取得劍宗天元掄魁的輝煌,將三十六年的戰績再續,才暗下殺心,決定將這個半路壞了計劃的和儀除去。

但和儀不是和儀,是地織,不僅是個地織,還是和星宗的天元把臂同遊的地織,那天夜裡,琅函天將動搖的神君玉千城推向了另一邊——他們扣下秦非明,用江碧白換下了他參賽者的身份,關押在地牢裡。

這一切都是為了修真院慘案所做的準備,為了不讓人聯想到劍宗,為了讓劍宗同樣處於受害者的立場。秦非明的地織身份,必須諱莫如深,暗地消失,最安全的莫過於死在修真院慘案之後,在天元掄魁取消之後。

一切如同計劃,江碧白還沒來得及高興幾天,作為劍宗參賽者的身份死了,將劍宗牢牢釘在受害者的坐席上。

接下去,隻需要秦非明也乖乖消失,就不會有人知道——修真院慘案的開端,竟然在劍宗參選者遲遲不曾分化,卻是一個不堪上場一戰的地織。

這絕望的開端,在於玉千城認定了地織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取勝,勝過天元;正因為認定劍宗必然會輸了天元掄魁,他放棄了天元掄魁,將修真院的院生和師長都交給了琅函天的計劃。慘案發生了,天元掄魁取消了,人們都慌了神。

秦非明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個密室裡。

他其實早就該死去——在天元掄魁取消後,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地織身份之時,但那時候,偏偏一封信送到了顥天玄宿手中,顥天玄宿來找的人是“非明”還是“飛溟”,他以為是一個巧合。

那不是巧合。

信送到了顥天玄宿手中,顥天玄宿采取了行動,後來,他離開了密室。再後來,他得知這封信的存在,自然而然認為這封信救了他,因為那個人是顥天玄宿。

但換個角度來說,如果不是顥天玄宿拿到了這封信,也不會上劍宗找他——這封信提醒了玉千城,再讓他活著,再讓他留在密室,隻會有更多人注意到他這個前參選者是個地織,是劍宗必然不能取勝的證據。

這封信,想要他的命。

他不是被彆人所救,是執劍師恰好發現。是他挑撥的正中要害,他出賣琅函天的時候沒想到那兩個人有這一番暗藏的野心和陰謀,但他說對了一件事——誰也不甘心,為他人作嫁!

“玉千城試圖染醍,讓彆人以為我受他侮辱,那時候我也沒有想過理由,”秦非明冷漠的說下去:“他是為了阻止顥天玄宿和我深交,如果我羞憤自儘,遠走避開,自然就沒有人知道我是地織,而琅函天派人追殺我,也是同樣,想讓我死後,再無人知道我是地織,也無人調查他的女兒身在何處。”

黓龍君微微側過身,點點滴滴,秦非明本就有很多未解之謎,這些謎底今夜攤開在麵前,一覽無餘。

“我會回劍宗。”秦非明撐著石桌,站起來:“我會等琅函天出現,若他還想要做神君,一定會來取天師雲杖。”

“你懷孕了。”黓龍君指出這一處:“未必是他的對手。”

秦非明心想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不該現在才來提起此事。他摸了摸小腹,還沒有什麼感覺,他和小寧不同,不會把這個孩子放在最緊要的位置,有很多事情上,他們都不同,但隻有這件事,是一樣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