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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峰遭劫,玄一門大慟,如此大事,本該聯合眾門派一起討伐魔界,玄一門卻將此事壓了下來。
旁人不知其中關竅,薑歲卻很清楚。
申屠諭雖然把刻石師徒趕儘殺絕,還放了把火,可山裡還有不少試藥用的童子,從前刻石還在時可以管住這上百喉舌,刻石死後,這些童子自然會將他乾的好事抖露出來,玄一門遮羞尚且來不及,哪裡好意思去找魔界的麻煩。
薑歲作為刻石僅存的幾個弟子之一,當然要操辦師尊的葬禮,上上下下事必躬親,讓來參加葬禮的人無不感歎刻石這個小弟子當真是有孝心,隻可惜藥王峰一脈的凋敝之勢已然無力回天,也不知道這個小弟子將來要何去何從。
掌門佟宿恩對薑歲更是心懷愧疚,畢竟他已經知道刻石收薑歲入門的目的,見薑歲“毫無所覺”的辛勤為師尊操持葬禮,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私下找到薑歲,稱隻要他願意,玄一門的其他長老都可以收他為徒,儘心教導。
可薑歲已經誰都不敢相信了。
刻石威望不夠深重麼?名聲不夠斐然麼?可脫去了那層人皮,卻比吃人的妖魔還要讓人膽寒,誰又知道其他長老是不是也如刻石一般齷齪?
“如果我想拜入渡衡仙尊門下……”薑歲試探的道:“掌門也可為我引薦麼?”
佟宿恩就露出了很牙疼的表情。
“這麼多長老,你怎麼偏就挑中了唯一一個我說不上話的呢!”佟宿恩重重歎氣,“仙尊生性淡漠,早與我說過此生不會收徒。”
可除了渡衡,薑歲連眼前這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掌門都不敢信任。
他覺得渡衡是真君子,如果能進落鶩山,餘生應該能活的輕鬆很多,更重要的是,渡衡是當今天下第一人,哪怕看出了他爐鼎的根骨,應該也不屑於用他來采補。
“這樣吧……”見他露出失落的表情,佟宿恩於心不忍,道:“如今你師尊葬儀,仙尊也會前來吊唁,到時候你再跟他說說看。”
薑歲點頭,謝過了掌門。
然而當渡衡前來吊唁,他找了個沒人的機會再次請求渡衡收他為徒時,渡衡卻頭也不回的走了,好似全然沒有看見他聽見他。
薑歲看著他修竹般的背影,垂下纖長眼睫,死死咬住了唇瓣。
刻石出殯那天,作為唯一一個在藥王峰的弟子,薑歲捧著刻石的靈位一路往選好的墓穴而去,一路上都是各路仙僚道友歎息哀戚,天上下了蒙蒙的細雨,煙霧籠罩整座藥王峰,令人看不清前路,也瞧不見去路,麻布做成的孝服太過粗糙,沾了水也沒有柔和幾分,磨的薑歲肌膚泛紅作痛,漫天的紙錢黏了他一身,讓他看起來臟兮兮的像是一隻落水的小貓。
“渡衡仙尊!”
“渡衡仙尊也來啦!”
薑歲聽見人群議論,瞬間抬起頭,就見一襲白衣站在他不遠處,麵色無悲無喜的看了眼刻石的靈柩,他沒說什麼哀悼的話,更沒送什麼挽聯,仿佛隻是來走個過場,薑歲垂著頭從他身邊走過時,就見他忽然抬起了手。
一瞬間薑歲頓在原地,因為渡衡為他摘去了黏在發間的紙錢,那白皙袖長常年握劍的手撐開了一柄傘,遮在他頭頂,薑歲抬起頭看他,“…
…仙尊?”
“雨大,我送你一程。”岑霽說。
薑歲愣了愣,岑霽偏頭看他:“怎麼?”
“仙尊,您身份貴重。”薑歲記恨他拒絕自己兩次,如今又來充好人,心口堵著一口氣,聲音也就悶悶的,“我隻是一個無名小輩,淋點雨至多風寒,算不上什麼,不敢勞動仙尊。”
雨水落在油紙傘麵上一陣悶響接著一陣悶響,岑霽道:“你在同我生氣?”
薑歲想問他前兩日為何一句話不說就走了,但還是忍住了,覺得這樣問出來顯得他肚量狹小很在意這件事般,道:“不敢。”
岑霽沒聽出他的陰陽怪氣,點點頭:“那就走。”
眾人皆有些驚訝,畢竟渡衡仙尊什麼樣的身份,他竟然願意給一小弟子撐傘,但又想到這位仙尊是個劍癡,不通人情世故,做什麼事都任憑心意,便也就不再奇怪了。
刻石的靈柩被土壤掩埋,岑霽還是沒走,似乎對葬儀頗為好奇,問薑歲:“我記著許多修士死後都會讓自己的軀殼化為飛灰,怎麼他要葬在土裡?”
薑歲:“師尊他老人家喜歡凡間入土為安的說法。”
岑霽:“塵緣太重,功利心太強,難怪多年來未有寸進。”
修真界估計也隻有岑霽敢這樣點評刻石長老了,但薑歲覺得他說的很對,點頭讚同。
“昨日掌門來找我說過你的事。”岑霽忽然道:“他說你失了師門,一心想要拜入我門下,想讓我收你為徒。”
薑歲沒想到佟宿恩竟然真的願意為了他去求岑霽,畢竟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弟子,拿兩句話搪塞了也就過了,難道他還能去找堂堂掌門的麻煩嗎?
岑霽:“他還同我說,你從前在外門時,遭同門排擠欺辱,如今很不信任旁人。”
薑歲張了張唇,“我……”
“你害怕刻石死後,你在玄一門,又會回到當初的境地?”岑霽垂眸看著薑歲,眼神很認真,“被欺負怕了?”
怎麼能不怕呢。
那些屈辱的往事,記憶裡的血淚,就如惡鬼纏身,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這世道到底要多艱難。
“掌門極力勸我收你為徒。”岑霽說:“但我不會教徒弟,也不會是個好師尊。”
薑歲氣的差點咬他一口。
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風範?說了一堆,就為了戲弄他!
“但若你隻是想尋求一方庇護,”岑霽微微沉吟,“我倒是可以與你結為道侶。”
啪嗒一聲,薑歲手裡捧著的靈位摔在了地上,他嚇一跳,趕緊撿起來假裝沒發生這回事,心臟卻還在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
“我常年閉關,不怎麼出來,但年紀越大,就越有人想要拉攏我,總要送些貌美女子給我。”岑霽繼續說:“這次出來,落鶩山又多了一群姑娘,我挨個兒打發走,實在麻煩。”
薑歲心想,堂堂天下第一人,誰不想跟他沾點親帶點故?彆說真與岑霽結為道侶了,就是送去的人得了岑霽的
好臉色,那也是喜事一樁。
“若是落鶩山有了另一個主人,想來這種事就不會再發生。”岑霽道:“如若你隻是想在落鶩山清修,我便告知掌門,你我結契,落鶩山從此任你進出。”
薑歲從前隻聽說渡衡仙尊殺妖退魔的故事,竟不知道,他還有一顆慈悲心腸。
這樁交易怎麼看都是岑霽吃虧,薑歲猶疑道:“仙尊……為何選我?”
“看你乖巧。”岑霽嗓音泠泠,“且掌門太煩。”
薑歲:“……我會好好謝過掌門的。”
估計誰都沒有想到,渡衡仙尊的道侶,是這麼定下來的。
得了岑霽的允諾,薑歲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就連回去的腳步都輕快許多,等到了自己從前住的屋子,薑歲忽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申屠諭要是知道了他要與岑霽結契的消息……
“在發什麼呆?”忽然旁邊樹上響起低沉的聲音,薑歲轉頭,就見申屠諭躺在樹枝上小憩,搖落滿樹花瓣如雨,深深淺淺的紅色裡他垂眸看來,“我見你在此站了許久了。”
“阿諭。”薑歲揚起腦袋,“落鶩山,你進的去麼?”
當天夜裡薑歲被申屠諭狠狠折騰了一通,他難得沒打人,任由申屠諭胡來,最後累的指節都抬不起來時還強撐著去吻申屠諭的眼皮,嗓音又輕又軟:“阿諭不生氣了。”
申屠諭將他壓在身下,叼著他後頸的軟肉磨牙,冷冷道:“我沒生氣。”
薑歲想要討好人的時候是很容易的,他抓著申屠諭的手去吻他分明的關節,柔軟的舌輕輕舔過手腕內側的肌膚,申屠諭手背上鼓起青筋,薑歲一邊舔吻一邊抬起濕漉漉的眼睫去看他的臉,輕輕的說:“阿諭……”
申屠諭受不了的蓋住他眼睛,啞聲說:“彆這樣看我。”
薑歲眼睫顫了顫,他知道這樣會撓的申屠諭手心發癢,嗓音越發纏綿,“你彆生氣了,我與他隻是有個名分,等之後……啊!申屠諭!!”
薑歲陡然變色,抓緊了被褥,眼淚一瞬間砸下來,像是垂垂欲死的獸,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申屠諭你這個……畜生!”
變作了獸形的申屠諭伸出舌頭舔去他的眼淚,又舔過他泛著一層薄汗的背脊,見他顫栗的想要逃跑,便叼住了他後頸,喉嚨裡發出凶狠的警告聲。
“……”薑歲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他強忍著自己給申屠諭一巴掌的衝動,蹙著眉道:“那你不準生氣了。”
申屠諭變作獸形的時候就要裝聽不懂人話,不搭理薑歲。
薑歲被撐的很難受,細細的喘氣,額頭上的汗水滴落下來,他把臉埋進被子裡,哽咽說:“你都這樣對我了,你要是還生氣……我就再不理你了。”
“申屠諭……你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