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忽覺飛升也無甚意思。”岑霽嗓音淡淡,要是他繼續閉關,薑歲又走上前世的老路,難道他真要殺妻證道?
薑歲咬牙。
聽聽這狗東西說的什麼話,飛升無甚意思?他不擇手段想要找到飛升之法,半隻腳踏進仙界的岑霽卻在這裡說些屁話。
他一腳踹開還在揉他腰的岑霽,卷著被子翻身:“我要睡了。”
岑霽把他從被子裡刨出來,道:“上點藥,我剛看紅腫破皮了。”
薑歲:“……”
他曾聽聞岑霽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早早亡故,是吃羊奶米糊長大的,難道因此才會在床上有這種難以啟齒的愛好?
薑歲不想搭理岑霽了,任他折騰,自己睡覺。
恍惚間他感覺岑霽的手指似乎撫過了他肩頭一塊小小的疤痕,教他單薄的身體一顫。
那個疤痕如同附骨之疽,哪怕已經過去多年,薑歲仍舊記得當一度春風代表奴隸的“春風印”烙印上去時的痛楚,那也是他最不敢讓岑霽知道的秘密。
不能讓岑霽知道,他曾是個下賤的奴隸。
……
第二日薑歲醒來時沒在屋裡看見岑霽,應該是練劍去了,倒是看見了孟令秋。
“……你怎麼會在這裡?!”薑歲驚愕的坐起身,他未著寸縷,下意識想用被子裹住自己,而後想起孟令秋這會兒是個瞎子,微微鬆口氣,皺眉:“我不是說過,未經傳喚,不得擅闖?”
“師尊,我是有要緊事。”孟令秋委屈道:“蒼山派的曆練秘境開了。”
一聽這話,薑歲便顧不得其他了,問:“什麼時候關閉?”
“今日酉時,若我們此刻禦劍而去,應該還趕得上。”
薑歲起身,抓過旁邊的褻衣套上,因為孟令秋看不見,他也就沒有避諱,絲毫不知自己滿身痕跡讓孟令秋看了個清楚明白,氣的臉色鐵青。
孟令秋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理由,畢竟薑歲和渡衡是舉辦了合籍大典的道侶,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的,可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要殺人的衝動。
渡衡那個蠢貨……他若是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麼被薑歲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還敢任由薑歲睡在他的枕側嗎?
平心而論,孟令秋對岑霽沒什麼意見,兩人之間沒什麼交集,隻是薑歲淪為喪家之犬時,為了羞辱薑歲,他曾帶薑歲來留霜小築,隔著一扇門乾了些混賬事而已。
後來薑歲死在魔宮,岑霽竟然還願意來為他收屍,孟令秋不肯讓他帶走薑歲屍首,兩人動了手,孟令秋不認為自己真的會輸給岑霽,隻是薑歲死了,他忽然覺得這人世沒什麼意思,任由岑霽以沉屙劍穿心而過,結束了他被仇恨支配的一生。
薑歲匆忙穿好衣衫,回頭見自己的大徒弟臉色難看,蹙眉:“令秋,怎麼了?有人惹你生氣了?”
“無事。”孟令秋揚起笑臉,“師尊收拾好了嗎?好了我們就啟程去蒼山派吧,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曆練秘境隻允許金丹及以下的修為進入,所以薑歲特意幻化了容貌,壓製了修為,否則被人認出來實在是難以解釋,他一邊跟孟令秋往外走,一邊道:“之後你們就說我是
掌門新收的弟子就是。”
孟令秋點頭,抬頭就見岑霽拎著劍回來了,他修為高深,哪怕薑歲幻化了容貌,還是可以一眼認出,問:“這是要做什麼去?”
“有個挺有意思的秘境,我去看看。”薑歲道:“很快就回來,你……”
他本想讓岑霽要是沒事乾不如繼續閉關,就聽岑霽道:“我與你同去。”
“……?”薑歲轉過頭,看岑霽,“岑逢笙,你說什麼?”
“我與你同去。”岑霽重複了一遍,“怎麼,不行?”
“怎會。”薑歲深吸口氣,道:“不過你不是隻對修煉感興趣麼?那個秘境就是一個普通的曆練秘境,其實也沒什麼……”
岑霽:“我昨夜不是說了麼,會多陪你。”
薑歲:“……”
“你怎麼當著小孩子的麵說這些!”薑歲抓住岑霽的手臂,瞪了他一眼,“影響多不好。”
岑霽瞥了孟令秋一眼,孟令秋一臉的純良無害。
上一世這個時候,孟令秋應該在萬魔之淵裡,如今卻仍舊跟在薑歲身邊做那個聽話乖巧的小徒弟,可見這一世的薑歲確實還有教化的餘地,岑霽麵色冷淡,道:“他已經不小了。”
若薑歲知道這個“小孩子”會讓他身敗名裂,恐怕就不會如此慈愛了。
岑霽要跟去,薑歲也拒絕不了,一行人趕往蒼山派,就見秘境已經打開了,不少人正在往裡進,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進入那道光暈的人瞬間就會消失,薑歲壓了壓頭上的冪籬,讓佟綺和祝成綾去跟蒼山派的人見禮。
佟綺是掌門的小孫女,這身份好用得很,蒼山派的人沒有阻攔,放他們進入秘境。
此秘境隻允許金丹及以下幾的修為進入,就說明更高的修為進來就毫無意義了,這地方彆說是薑歲,就是佟綺都來過好幾次,幾人都興致缺缺,不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陣心。
薑歲看向祝成綾,祝成綾點點頭,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石板上畫了個法印,眾人就見法陣成型的瞬間,鮮血如活物般蠕動,而後赤光大盛,遮天蔽日,薑歲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耳邊有呼嘯風聲,頭暈目眩,不多時他便失去了知覺。
……
孟令秋睜開眼睛,就見自己在站在長廊之下,夜色無邊,月光纏綿,這似乎是座富貴人家的宅子,但卻是他從未去過的地方。
這是哪裡?他們不是應該進了那個上古秘境麼?
“你還敢去看?趕緊走吧!”忽然有女人的聲音低低響起,語氣驚恐而匆忙:“這種事是要遭天譴的,我們權當不知道,趕緊走趕緊走!”
孟令秋轉過身,就見兩個丫鬟打扮的女人匆匆從梅花門出來,活像是背後有鬼在追,孟令秋原想攔著她們問問這是何地,那兩人卻直接穿過他的身體遠去了。
……幻境?
孟令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傳說上古秘境都有護陣之法,難道他們是落入了秘境的幻陣之中?
這地方他全然
陌生,應該不是他的幻境。
孟令秋穿過門就聽見嘶啞的哭聲,那聲音聽著還很年少,在不停的求救,可是周遭鴉雀無聲,無人可以相救。
不知怎麼的,孟令秋心頭一緊,快步循著聲音過去,就見一個衣衫淩亂的少年從房間裡跑出來,身形清瘦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卷走,他胡亂的抓著自己衣領,踉踉蹌蹌的往前跑:“救命……救命!誰能救救我……誰來都好,求求救救我……”
孟令秋瞳孔一縮,那少年已經摔在了他腳邊,臉上全是斑駁淚痕和紅腫指印,顯然是剛剛挨了打,然而即便是如此淒慘,也可以看出眉如遠山眸似秋月,皮膚白皙若雪,漂亮的令人心驚。
這是……薑歲?!
這是尚且年少,隻有十幾歲的薑歲!
孟令秋彎下腰想要將人扶起來,可他根本碰不到薑歲,隻能看見薑歲艱難的爬起來,想要繼續往外跑,卻被人一把從後麵抓住了長發,猛地用力將他拽了回去,“媽的臭婊子……你還敢跑?!一個妓女生的賤種,真當自己是個少爺了不成?!”
抓住薑歲那人滿臉橫肉,一身戾氣,錦衣加身卻也像是個流氓悍匪,他抓住薑歲的下巴,拍拍他的臉道:“你以為你跑的掉?這外麵全是我的人!”
“兄長……兄長求求你……”薑歲哽咽的道:“我馬上就走,我不留在這裡了,求求你放過我……”
孟令秋從來沒見過薑歲這種可憐樣。
他認識薑歲的時候,薑歲已經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了,從來仙姿玉貌,溫和從容,少年時候竟然這般狼狽卑微麼?
孟令秋想要把那個被薑歲稱作兄長的人一腳踹死了事,可他什麼都做不到,隻能握緊了拳頭,任由掌心鮮血橫流。
“走?”男人挑起眉,輕佻道:“走什麼啊,你人雖然賤,倒和你那婊子媽一樣生了副好容貌,與其將來便宜彆人,不如跟了我。”
他滿臉□□,摸了摸薑歲的臉,“隻要你聽話,我必定好好疼你。”
孟令秋終於明白那兩個丫鬟為何要說這是遭天譴的事了。
這人是薑歲同父異母的兄長,竟然——
薑歲哭的滿臉通紅,他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逃不掉,抬起粘稠的眼睫,淚眼盈盈的看著男人,輕聲道:“兄長當真會疼我麼?”
“自然,”男人見他乖順,興奮起來,“小美人兒……快讓我親一個!”
他說著就要去親薑歲的唇,薑歲沒有反抗,似乎已經認命了,卻在男人要吻上的刹那,猛地抬手——噗嗤一聲,鮮血飛濺,他用手裡的簪子,硬生生捅進了男人的脖頸動脈!
素白的臉上染上肮臟的紅色,薑歲發著抖,卻咬牙握緊簪子,更深的捅進皮肉,喃喃道:“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男人錯愕的瞪大眼睛,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頹然的倒在了地上。
薑歲跌倒在地,大口喘息,臉上鮮血淋漓襯得他好似一隻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豔鬼,那男人已經沒了聲息,死透了。
孟令秋看著薑歲小心翼翼的上前探查了男人的鼻息,而後驚恐的後退兩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孟令秋趕緊跟上,就見他從後門一路跑出了宅邸,直到躲進了陰暗的小巷子裡,才痛苦的跪在地上哽咽,孟令秋徒勞的想要握住他的手,卻隻能穿過他顫抖的身體,聽見嘶啞的哀鳴。
他的兄長死了,他徹底沒有地方可去了。
今夜開始,他成了真正的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