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歎氣的聲音那麼大,我不是聾子。”謝燕至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進來說。”
薑歲起身,又把放在旁邊座位上的東西拿起來,是他最喜歡的水果軟糖,這才磨磨蹭蹭的進了病房。
謝燕至臉色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虛弱的樣子也還是冷淡而拒人千裡之外的,他腿打了石膏,身上也有多處軟組織挫傷,纏了繃帶,臉上細小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抬眸看向薑歲,一頓,“你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
“才沒有。”薑歲坐在了椅子上,“醫生說你有比較嚴重的腦震蕩,現在頭還暈嗎?”他比出五根手指,“這是幾l還認識嗎?”
謝燕至:“四。”
“……”薑歲喃喃說:“完了,成傻子了。”
“我沒事。”謝燕至道:“以前受過更嚴重的傷。”
“可是醫生說你的腿……”
謝燕至皺眉:“說了彆哭。”
“會瘸,我知道。”他像是很厭煩彆人流眼淚,“然後呢,你哭兩聲它就不瘸了?”
薑歲:“你怎麼管那麼寬啊,比薑辭鏡還討厭。”
謝燕至根本就沒有哄人的經驗,更不知道該怎麼讓小少爺彆掉眼淚,隻好僵硬的轉移話題:“糖是給我帶的嗎?”
“……不是。”薑歲撇嘴:“我自己吃的。”
謝燕至看著他。
“好吧。”薑歲說:“是給你帶的,你喜歡什麼味道的?我覺得草莓味道的最好吃。”
謝燕至不愛吃糖,他不喜歡一切粘牙的、甜膩的東西,正好,水果軟糖全占了,但薑歲剝開糖紙把糖喂到他唇邊時,他還是吃了。
“……你沒吃過糖嗎,都咬到我手指了。”薑歲皺眉。
“嗯。”謝燕至說:“糖對我來說是奢侈品。”
薑歲:“……”
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以前謝燕至光是活著就費勁兒了,哪兒還能吃糖啊。
薑歲把一整包都塞進他被窩裡,“都給你了,慢慢吃。”
上午薑歲還對謝燕至懷有愧疚之心,對他噓寒問暖——雖然謝燕至完全不需要,等到下午,薑歲就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拿了盒馬克筆在謝燕至的石膏上畫小人兒了。
柳漁知道謝燕至受傷後擔心的不得了,原本是要親自過來照顧的,因為他們馬上就要啟程回S市才作罷。
下飛機的時候是晚上,薑歲一出去就看見了柳漁和薑何為,柳漁拉住薑歲的手,又關切的去看謝燕至的情況,因為還沒有恢複,謝燕至這會兒坐在輪椅上,比起之前那麵無人色的模樣已經好了許多,可饒是如此,還是把柳漁給心疼壞了,紅了眼圈。
薑何為沉聲問薑辭鏡:“那個叫易慕的,是宋寅的繼子?”
“嗯。”薑辭鏡道:“我已經通知了宋寅,想要人的話就自己來領。”
至於能不能領走,那就另說了。
薑何為拍了拍謝燕至的肩膀,“燕至,你放心,這事兒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和你哥肯定會給你討回一個公道。”
謝燕至點頭:“謝謝爸。”
薑何為歎了口氣,“你這孩子,也是命苦……回家吧,回了家就好了。”
薑歲拉住元嶼的手道:“元小魚跟我們一起回去,我讓阿姨準備他喜歡吃的菜,阿姨做了嗎?”
柳漁寵溺道:“你的要求,誰敢不聽呀,小嶼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吃過飯睡一覺再回家,免得剛下飛機就回去受你爸的擠兌。”
小時候元嶼是薑家的常客,但長大後薑辭鏡就不許他再黏著薑歲了,一聽這話他也毫不客氣,笑眯眯的道:“謝謝柳阿姨。”
柳漁笑著說:“一晃眼你都長這麼大了,這麼俊,有女朋友了沒有啊?”
薑歲:“他沒有女朋友,但是學校裡好多女生都喜歡他,我之前還建議他談一個呢……”
“這樣啊。”柳漁問:“那有喜歡的嗎?”
元嶼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擂鼓一般的響動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胸腔裡好像有一把火在蔓延,讓他整個肺腑都灼熱起來,舔了舔乾澀的唇道:“……嗯,有喜歡的。”
薑歲驚訝:“你有喜歡的人,我竟然不知道??”
柳漁拍拍薑歲的腦袋,“你還以為是小時候呢?人長大了當然就會有自己的小秘密。”
薑歲不滿,“可是元小魚不應該對我有秘密,我就沒有瞞著他什麼事情,他為什麼要瞞著我?”
“哪有你這樣的道理。”柳漁無奈道:“也就是你的這些哥哥們寵著你,換個人肯定要跟你生氣。”
薑歲哪兒還聽得進去她的話,黏著元嶼問他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元嶼總覺得薑辭鏡十分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回了薑家的彆墅,薑歲也沒能從元嶼的嘴裡問出個答案來,有些不開心
,吃過飯就要回房間。
柳漁叫保姆給元嶼收拾間客房出來??[]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元嶼道:“不用了柳阿姨,我跟歲歲睡就好。”
柳漁一想也行,孩子們關係好睡一起是正常事,薑辭鏡卻放下了筷子,語氣平淡:“薑歲晚上睡覺喜歡踢被子,跟他睡容易著涼,還是另外收拾一間為好。”
“也是。”柳漁道:“歲歲睡相不好,還是算了。”
元嶼:“……”
元嶼看了薑辭鏡一眼,薑辭鏡抬眸:“怎麼?”
“沒什麼。”元嶼微笑:“那我先去找歲歲打會兒遊戲。”
“等會兒我讓阿姨給你們送果盤上去。”柳漁叮囑道:“彆玩兒太晚。”
……
薑歲其實不想打遊戲,他用投影儀放了個老電影看,元嶼找了飛行棋出來,兩人原本是要下棋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元嶼接通電話,對方說了幾l句話,元嶼麵色難看起來,掛斷電話後便道:“歲歲,抱歉,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怎麼了?”
“爺爺心臟病犯了,我爸卻攔著不肯送去醫院。”元嶼壓抑著自己的憤怒,不想嚇到薑歲,道:“我先走了,我們之後學校見。”
薑歲點頭:“你注意安全。”
元嶼急匆匆離去,薑歲無事可做,沒一會兒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他睡的不太好,夢裡他又回到了安遠鎮的那座山上,隻是這一次,被泥石流卷走的不是謝燕至,而是他自己。
還沒來得及體會那種要命的疼痛,薑歲就已經嚇醒了。
他額頭上冷汗淋漓,看著燈光昏暗的房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小時候做了噩夢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薑辭鏡,現在也一樣,等他站在薑辭鏡房門口時他才反應過來這樣做很丟人。
都十八歲了,做噩夢了嚇得不敢睡覺……薑辭鏡肯定要笑話他。
薑歲裹緊了身上的小毯子,正要轉身回去,忽然聽見房間裡響起一聲很壓抑的悶哼。
“?”
薑歲立刻把耳朵貼到了門板上。
薑辭鏡怎麼了?難道他也做噩夢了,還在夢裡哭?這可是個百年難遇的大好機會,他一定得錄下來,讓薑辭鏡以後還對他那麼凶。
想到這裡,薑歲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躡手躡腳的進去,就怕吵醒薑辭鏡。
薑辭鏡的房間很大也很空曠,和薑歲的滿滿當當比起來就更顯的空了,整體裝修風格也乏善可陳,任何裝飾品都沒有,冷淡又無趣,就像薑辭鏡這個人一樣。
因為隻開了一盞睡眠燈,薑歲又有點近視,不太能看清楚東西,屏著呼吸摸到了床邊,正要看看床上的薑辭鏡這會兒是不是正在流眼淚呢,忽然又是一聲悶哼。
薑歲終於聽出不對勁了,這不是像是哭,反而像是……
他呆呆的抬起頭,正跟薑辭鏡平靜無波的眼睛對上,對方很冷靜:“找我有事?”
薑歲下意識移開視線,不敢跟他對視,但這一下,卻又好死不死的看見床上有一件白色衣服,銀色帶著花邊的紐扣還很眼熟,皺皺巴巴的扔在那裡,其實不是很顯眼,偏偏薑歲就是看見了。
“我……我沒事。”薑歲站起來,語無倫次的說:“我……我夢遊,對,我夢遊。”
他說完就同手同腳的往外跑,剛摸到門把上,男人卻已經從身後欺來,一隻手就輕而易舉的扣住了他兩隻細瘦的手腕,按在頭頂,將他抵在了冰冷的門板上。
薑歲感覺到他睡衣領口溢散出來的熱氣,驚恐的眼睫一直發顫,薑辭鏡眯起眼睛,抬起他下巴,嗓音如常:“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