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歲坐在桌邊吃飯,他吃包子有個壞習慣,就是隻吃皮兒不吃餡兒,啃兩口就交給元嶼,還得偷偷摸摸進行,因為被薑辭鏡看見多半是要挨罵的。
“元小魚。”薑歲小聲說:“我看這個易慕在安遠鎮的人緣還挺好。”
“他媽媽嫁了個有錢人。”元嶼隨口說:“你人緣不也挺好麼,大家都喜歡你。”
“那是因為我值得喜歡。”薑歲理直氣壯,“他那種一肚子壞水的人……也不知道謝燕至什麼眼光,竟然看上他。”
元嶼不糾正他這以貌取人的獨斷專行,而是驚訝道:“你之前說的謝燕至的小男朋友,就是易慕?”
“嗯哼。”薑歲說:“謝燕至這人很討厭,誰知道眼光更差。”
元嶼笑著道:“也許他就喜歡這種呢?談戀愛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們樂在其中不就好了。”
“你不懂。”薑歲麵色嚴肅,他撐著下巴憂愁的說:“現在謝燕至怎麼著也算是我的二哥吧,他兩要是真在一起了,那易慕豈不是我二嫂了?想想都受不了。”
越想越覺得要命,薑歲站起身道:“我們過去看看。”
易慕正在跟謝燕至提起幼年時候的事情,雖然謝燕至隻是麵無表情的聽,並不搭話,但易慕神色溫柔語氣輕快,一時間兩人之間氛圍親密無間,旁人半點都插不進去。
“薑歲。”易慕看見薑歲過來,連忙起身道:“節哀。”
“我以前還受了文禾阿姨不少照顧,這次回來原本還準備帶她去醫院看看的,誰知道……”他說到這裡,哀傷的歎了口氣。
這話薑歲半個字不信,文禾那病就是神醫再世都救不了,能活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他敷衍的嗯了聲,態度有些冷淡。
易慕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繼續道:“我聽說,你其實是文禾阿姨的孩子?仔細一看,你確實和文禾阿姨年輕時候有些像。”
薑歲覺得他這個問題古古怪怪的,他們又不是多熟的關係,乾嘛一上來就問這種問題啊?
“哦……我沒有彆的意思。”易慕說:“我隻是覺得,你和謝家傑確實不像是同一個母親生出來的。”
說話間又有淅淅瀝瀝的雨下起來,易慕擔憂道:“我看天氣預報,這雨要下好幾l天呢,要是一直下,文禾阿姨下葬的事情怎麼辦?”
雖然薑歲不喜歡易慕,但他這話倒是說的沒錯,這雨一陣一陣的下,還都不小,完全摸不透規律,一直這樣耽擱下去也不是回事,畢竟他們還要回去上課。
文禾的屍體是火化了的,隻有一個小小的骨灰盒子,下葬倒也不是什麼難事,薑歲便想著等雨停了就趕緊上山把文禾葬了,而後離開安遠鎮,他還可以在家裡躺兩天恢複一下精氣神。
比晴天先來的是文秀娟和
謝豪敲詐勒索罪卷宗齊全移交檢察機關的消息,這速度簡直跟坐了火箭一樣,薑歲聽見的時候還有點呆,而後想,不愧是他哥,就是這麼雷厲風行。
“除了敲詐勒索,還有虐待未成年。”薑辭鏡道:“數罪並罰,他們的刑期不會少,你應該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薑歲下意識看了謝燕至一眼,謝燕至:“怎麼?”
“我隻是在想,你為什麼會願意去告文秀娟他們。”他說:“你之前不是都是無所謂的態度嗎?”
薑歲討厭謝燕至的理由其實有些奇怪,奇怪到很多人完全無法理解。
文秀娟和謝豪虐待他,可他沒有告訴柳漁和薑何為,要說他是聖父心到了一定程度不忍心揭發自己的養父母,薑歲是不相信的。
很多人都覺得謝燕至過的很慘,包括薑歲也這樣認為,可唯獨謝燕至不這樣想。
他被毆打、謾罵時沒有什麼怨懟情緒,似乎在他看來,在弱小時遭遇暴力隻需忍耐到強大時報複回去,這樣這筆賬就算是算清了,薑歲聽王嬸子偷偷提過兩句,說謝豪其實沒少挨謝燕至的揍,她就見過好幾l次,隻是謝燕至平時表現的跟個受氣包一樣,這話說出去都沒人信。
從謝燕至的心態來看,他和這對夫妻的賬已經算完了,現在為什麼又肯勞心勞力的站出來起訴謝豪和文秀娟虐待未成年?這也太不符合謝燕至的行事作風了。
謝燕至很隨意的道:“你不是很討厭他們?”
薑歲:“我是很討厭他們,但是……”
“那不就夠了。”謝燕至看了眼外麵,道:“雨停了,現在走嗎?”
薑歲扭過頭,就見雨還真的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文禾在天有靈知道了這個大快人心的消息。
“哥……”薑歲連忙去找薑辭鏡,薑辭鏡皺著眉,在接電話,見薑歲過來,他說了句稍等,對薑歲道:“怎麼了?”
“我想現在就去把文禾葬了。”薑歲道:“不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晴,我想回家了。”
“嗯。”薑辭鏡道:“我公司這邊有點急事,讓燕至陪你,多穿點,小心路滑。”
薑歲點頭,一行人便趁著這難得的晴朗,帶著文禾的骨灰往旁邊的山上去。
山不算很高,在山腳就能隱隱約約看見那棟小房子,易慕道:“以前很多人都是住在山上的,但是後來因為山上不方便,年輕人們便在這裡修新房子,漸漸地也就都住到了鎮子上,山上的老房子都是荒廢狀態,這些年風吹雨淋,已經完全不能住人了。”
薑歲看他一眼。
心想易慕還真是個貼心小棉襖,怕謝燕至因為文禾的去世難過,還專門陪他走這一趟,殊不知謝燕至鐵石心腸,心裡一點波瀾沒有——或許易慕知道這點,隻是小情侶之間的一點情趣而已。
“燕至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下了雨我們就來這山上撿菌子。”易慕聲音柔和,“撿到了就自己生火煮一鍋湯來喝,雖然沒什麼油水,但也算是美餐一頓了。”
謝燕至聽
的漫不經心,薑歲倒是很感興趣,拽了拽謝燕至的袖子,“好吃嗎?”
“還行。”謝燕至想到什麼,警告:“彆亂吃,會中毒。”
薑歲從路邊撿了一朵,舉到他麵前:“這個能吃嗎?”
“不能。”謝燕至嫌棄的把菌子扔掉,拿紙巾給他擦乾淨手,“雨後有些菌子上會有蟲,嚇到了又要去告我的狀。”
薑歲給他翻了個白眼。
一直到了文禾幼年時住的老屋,這地方說是殘垣斷壁也不為過,黃泥築成的土牆上都長出了半人高的荒草,文禾記憶中鮮花盛放的小院也已經野草漫天。
薑歲抱著骨灰盒蹲在一塊石頭上,看元嶼他們乾活兒。
這麼多草,總要清理一下才行,這種體力活兒是沒人敢讓薑小少爺乾的,易慕都被塞了一把鋤頭,吭哧吭哧鋤草。
山林之間空氣清新,偶有鳥類的啼鳴,薑歲剝了顆糖放進嘴裡,見他們很快就把小院子裡的草處理的差不多了,他從兜裡摸出一包花籽,是之前在鎮上買的,具體是什麼花就不知道了,但看種子什麼顏色形狀都有,大概品種很多。
薑歲胡亂的灑了一通,這些種子大概很快就能倔強的發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冬天,在春日裡開放,讓文禾再看看記憶中那個已經變成了幸福代名詞的小院。
元嶼第一次拿鋤頭挖坑,弄了一身的泥,薑歲一邊罵他笨一邊拿紙巾給他擦臉和手,謝燕至瞥了眼,冷不丁的道:“薑歲。”
“啊?”
謝燕至看著他。
薑歲:“?”
謝燕至抬手指了指自己臉頰上的泥點子,“擦一下。”
薑歲把紙巾丟給他,“你沒手啊?”
謝燕至:“……”
把骨灰盒埋好,眾人就準備下山了,剛走出去幾l步,薑歲忽然停住了,“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元嶼道:“聽見了,好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謝燕至轉身看向身後,忽然臉色一變,道:“是山體滑坡!”
文家的老屋在半山腰,視野還算是開闊,從這裡可以看見半個山尖都崩落了下來,滾滾岩石混著泥土在重力作用下正在往山下急速翻滾,山上有河道,很容易伴發泥石流,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泥漿已經滑到了眼前,那比人還大的石頭要是砸下來,瞬間就能要命。
“跑!”謝燕至當即道:“沿著滑動方向垂直的兩側跑,不要往山下跑,很危險!”
薑歲長這麼大就沒遇到過這種陣仗,他下意識要去抓元嶼的手,卻不料這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狠狠推了他一把,山路本就濕滑,薑歲立刻往下跌去,他瞪大眼睛:“元……”
離他不遠的謝燕至想也沒想,抓住他的手往上一推,薑歲踉蹌著栽進元嶼懷裡,謝燕至自己卻因為腳下不穩跌進了泥石流裡,薑歲眼睜睜看著他被泥沙淹沒,驚聲道:“謝燕至?!”
但泥石流的速度太快了,轉瞬間已經看不見謝燕至的人影,薑歲被元嶼抱著往安全的地方跑去,遠離這股聲勢駭人的泥石流,薑歲啞聲道:“謝燕至他……
“彆怕歲歲,我去找他,我現在就去。”元嶼安撫道,“你在這裡乖乖待著,我……”
薑歲卻緊緊拽住了他的手,“你彆去!”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麼大動靜薑辭鏡肯定已經知道了,他會帶人來的,你要是走了,我會死在這裡。”
元嶼一怔:“什麼?”
天上又飄起了雨,冷風吹過,拂起薑歲額前的碎發,露出少年精致卻戾氣橫生的眉眼,他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易慕臉上,“要是謝燕至出了事,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