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知情者透露,顧鄢和拯救人類於危難的喪屍薑歲,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秘關係。”薑歲慢慢念出這句話,笑了:“既然不為人知,怎麼還有知情者?”
【領袖常於城樓遠眺,不知是否在這繾綣的風裡,思念著自己的愛人】——關於顧鄢的內容,以這句結尾。
後麵就是關於薑歲自己的故事了,已經聽那狂熱粉講過一遍,薑歲興致缺缺,放下書專心吃飯。
在繁華時期,薑歲從來沒有離開過D城,後來輾轉多個城市,卻都隻是匆匆路過,如今隨著沈曜慈來到這座南方的小城,倒是看見了和北方截然不同的風景,也吃到了很多南方才有的食物。
夜晚,小城亮起溫暖的燈火,沈曜慈拉著薑歲的手走在街道上,七月份的夜裡即便吹著風也並不冷,薑歲的手卻冰涼一片,沈曜慈捂了很久,才讓那隻手沾染上一點暖意,然而風一卷,就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前麵有人在賣冰淇淋,沈曜慈給薑歲買了一個,看著他吃,薑歲舔了口,才說:“沈曜慈,你好像眼巴巴的想吃東西的小狗。”
沈曜慈剛想說話,薑歲已經踮起腳尖按著他肩膀,在他唇上吻了下。
因為剛剛吃了冰淇淋,薑歲的唇又涼又軟,沈曜慈愣了下,順從的低下頭,任由薑歲撬開他的唇齒,在薑歲的舌尖嘗到了香芋味冰淇淋的甜味。
夜裡街道上少有行人,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他們在燈下靜靜接吻,薑歲手裡冰淇淋都快要化了才推了推沈曜慈,沈曜慈按了按他泛紅的唇瓣,道:“回去吧,該睡覺了。”
他牽著薑歲去酒店,給薑歲洗澡的時候,看見他小腿上一片暗紅色的斑痕,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泛紫了。
沈曜慈動作一頓,薑歲偏頭問:“是不是很醜?”
“沒有
。”沈曜慈啞聲說,他低頭在那片痕跡上親了親,歲歲永遠是最漂亮的。”
薑歲笑起來,他勾住沈曜慈的脖子,道:“你怎麼那麼笨,我明明隻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沈曜慈跟他額頭抵著額頭:“我心甘情願的。”
“你一直沒有問我這是什麼,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嗎?”
良久,沈曜慈才說:“是屍斑。”
“薑引源之前說,他會慢慢變成喪屍,你失去了異能後,也會這樣,是嗎?”
薑歲輕輕嗯了一聲。
“所以之前邵繁不願意幫你剝離異能,因為他也知道,你沒有了異能,會像是一個正常人被感染那樣,變成喪屍。”沈曜慈聲音艱澀:“血清對你沒有用嗎?”
薑歲搖頭:“沒用,我和薑世源的情況不一樣,沒有異能的話我早就變成喪屍了,唯一阻止繼續喪屍化的辦法,大概是重新將異能移植回來?可我不想那樣活著。”
沈曜慈猛地將頭埋在了他頸窩裡,薑歲感覺到了滾燙的淚滴砸落在自己的皮膚上,他笑著摸了摸沈曜慈的黑發,道:“不要難過,這對我來說是解脫。”
“而且那一天未必會很快到來,也許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薑歲喃喃說:“但是沈曜慈,如果有一天,我徹底變成喪屍了,你就殺了我,然後把我燒成灰,撒在我們今天路過的那片野玫瑰荒原上,好不好?”
“那裡很漂亮,我很喜歡。”
“……好。”沈曜慈說:“我陪你一起。”
薑歲沒說什麼讓他好好活著這種事,因為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這是一隻沒有他就會死掉的小狗。
沈曜慈親了親他的臉頰,抱著他往外走:“睡覺了。”
薑歲抬起濕漉漉的眼睫看他,沈曜慈:“……還不想睡嗎?”
“好像是你不想睡。”薑歲說。
沈曜慈把他壓在床上,去吻他被熱氣熏蒸的緋紅的唇,吻著吻著,他又哭了,啞聲說:“歲歲,你說人會有下輩子嗎?我可不可以下輩子還跟你在一起?”
“我記得你以前不信這些的。”
沈曜慈抱緊他,似乎想要將他勒進自己的骨血裡,“如果有轉世輪回的話,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薑歲歎口氣。
他怎麼這麼愛撒嬌。
“……嗯。”薑歲回答,“還願意。”
沈曜慈心臟跳動若擂鼓,快的完全不正常,他讓薑歲聽自己的心跳,喃喃說:“歲歲,你聽,每一次跳動都是為你。”
薑歲手指貼著他心口,看見自己手腕上也有了一塊很小的屍斑。
或許等這些痕跡爬滿他的身體,他就必須要離開這裡了。
他們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去了很多很多不同的城市,讓薑歲有些驚訝的是,之前那個年輕人竟然不是胡說八道,“喪屍後援會”的成員的確很多,幾乎每去一個地方都能遇到幾個,某次吃午飯的時候,還聽隔壁桌提起,基地有人主張要給
“薑歲”建造一座雕像,紀念他對人類的仁慈,這個提議得到了不少人支持,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過領袖那關,漸漸地也就被擱置,沒人提起了。
度過災難時期的第三年,薑歲和沈曜慈路過幸存者基地,這裡已經不複當年繁榮,裡麵的人搬走了大半,據說過段時間總控中心也要搬去D城了,基地將會被徹底廢棄。
薑歲並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遠處遙遙看著城牆,沈曜慈給他剝了一顆奶糖,喂進他嘴裡:“好吃嗎?”
薑歲幸福的眯起眼睛,點頭。
人類的食物真的很好吃,各地的災後重建工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各種繁華時期才有的東西又開始售賣,薑歲熱愛各種甜膩的垃圾食品,鑒於他是一隻喪屍,沈曜慈也就任由他愛吃什麼吃什麼了。
“不進去嗎?”沈曜慈問。
“不進去了。”薑歲說:“往前走吧,那片野玫瑰又要開了。”
他們離開城門,繼續向著遠方,忽然有人叫道:“歲歲!……歲歲是你嗎?!”
薑歲腳步未停,頭也沒回,很快就融入了人群,再也找不到蹤跡。
“萄兒?”駱思恒疑惑道:“你剛剛在叫誰?”
“我看見歲歲了!”白萄急切道:“他來過這裡!”
駱思恒歎口氣,“他肯定不會再來這裡了……你應該是看錯了吧。”
“我絕對沒有看錯!”白萄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高大男人:“老大,你肯定也看見了,對吧?!我有可能認錯,老大絕不會認錯!”
顧鄢手指蜷縮,幾乎將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眉眼比之從前更加凶戾,神色也更加冷淡,眼睛裡卻有一片沉寂的空白。
“走吧。”顧鄢說。
“可是老大……”
顧鄢沒有回答白萄的問題,步伐卻失了從容。
其實,見不見已經沒有意義了。
隻要知道那個人還好好活在這世上某個角落,天涯海角,各自白頭,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
薑歲死在這年九月初。
那時候他正靠在沈曜慈肩上看他釣魚,屍斑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脖頸,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分外瘮人,可沈曜慈還是會每夜吻過那些象征著死亡的痕跡,眷戀又溫柔。
陽光透過稠密的樹枝落在他們身上,斑斑點點,水麵上的浮漂忽然動了起來,沈曜慈小聲說:“歲歲,上魚了。”
薑歲沒再能回答他。
他就這樣安靜又平常的死去了,在一個同樣安靜又平常的下午。
沈曜慈在原地坐了很久,久到魚餌已經被魚吃完,他才放下手裡的竿,抱住薑歲已經冰冷的屍體,親了親他沒有絲毫血色的唇。
就如薑歲所說,野玫瑰又開了,綿延花海一片緋紅,比太陽還要熾烈幾分。
沈曜慈把薑歲的骨灰撒在了這片絢爛的花海裡,他枯坐在荊棘叢中閉上眼睛,空氣壓縮成風刃,割破大動脈,鮮血噴濺而出,將那些野玫瑰染的更加明豔。
在他的少年時候,曾經讀到聶魯達的詩,有一句他很喜歡。
——在我這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我最後的玫瑰。
後來他讀給薑歲聽,薑歲那時候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曬太陽,抬起眼睫對他笑了一下,那個笑容他記了很久。
而現在,這貧瘠地上最後的玫瑰,也終於變成了一捧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