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她”是誰,不用說韓離也知道。
但是……
他頓了一下,硬著頭皮,“殿下,您說的是……”
蕭墨栩不耐地打斷,“當然是雲淺,還有誰?”
韓離眸色閃了閃,欲言又止地道:“可是她和姬太子,已經走了。”
話音剛落,屋子裡的氣壓就陡然低了好幾個度。
韓離頭都不敢抬一下。
蕭墨栩眸色陰鷙得仿佛要滴出墨來,下顎死死繃著起來,菲薄的唇徹底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他以為,她最多隻是不在而已。
在他和姬君洛之間,她選擇守著姬君洛也理所當然——哪怕姬君洛根本沒有受傷,哪怕他性命危急,甚至是為了姬君洛才如此的!
可他還是在醒來沒有看她的第一時間,就接受了這種無情的行為。
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直接走人!
她甚至都沒等他醒來……
“什麼時候走的?”
“就……就在醜時。”
醜時。
那時候他才剛把姬君洛帶回來沒多久,隻怕箭都還沒拔吧?
男人下顎瞬間繃得更緊,眸色也暗了好幾個度,眼底蓄著暗稠的嘲弄,“她見本宮受傷,就沒有說什麼?”
至少,他也是為了姬君洛受的傷。
換言之,就是為了她!
“……沒有。”
韓離的聲音已經小得幾乎聽不見了。
他想說,殿下,您竟然還幻想著她對您留下隻字片語,可那個狠心的女人壓根就沒來看過您啊!
蕭墨栩看著他一副要哭的表情,也忽然回過味來,不怒反笑,“她是不是根本就沒來過?”
韓離,“……”
男人厲喝,“說話!”
韓離嚇得猛地一哆嗦,咬牙道:“是,她根本就沒有來過!”他從剛才開始就壓製的怒意終於蓬勃而出,“您傷重帶回姬君洛以後,屬下便去找了她,告訴她您受了傷,求她來看看您,可她卻急著去見姬君洛,根本不管您的死活!”
她那麼好的醫術啊,殿下傷得那麼重啊——但凡是個普通人,哪怕沒有曾經那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也該來替殿下看一看啊!
可她沒有。
她竟如此狠心,急不可耐地去見了姬君洛!
他原本不想和殿下說這些,不想刺激殿下,可是現在,既然殿下已經知道了,他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韓離紅著眼咬牙切齒地道:“殿下,就算你要責罰屬下,屬下也必須要說——當初她或許確實對您好過,可現在她已經變了!她的心裡已經沒有您了!您為她付出再多,她也不會看您一眼的!”
最後一句話落下,男人胸膛陡然震了一下,含怒的眸子在這一刻忽然閃過一絲短暫的茫然失神。
但也隻是片刻,他就平靜下來。
“本宮當然知道。”
在韓離說之前,他其實就已經猜到了。
隻是有些話從彆人口中說出來,愈發顯得他可笑罷了。
不過……
“韓離,你以為,她逃得出去嗎?”
韓離怔了一下,但也隻是片刻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神色複雜地道:“您早就已經料到這一切,派人在前路攔著她了?”
蕭墨栩搖了搖頭,撐著床褥就要起身。
傷口很疼,但他早已習慣這種身體上的傷處,根本沒當回事。
倒是韓離臉色一變,緊張地趕緊扶他,“殿下,小心傷口!”
他雖然不希望殿下再跟那個女人有什麼牽扯,但他也從來不會違逆殿下的意思,若是殿下一定要把她抓回來,他自然不會再勸。
孰料,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不是本宮。”
隻有四個字。
他沒有多說,韓離也不敢再問。
隻是忍不住想,除了殿下,還有誰會攔著她?
………
四國邊境都是接壤的,所以從南詔走到西涼很快,半日時間而已。
雲淺看著不遠處地蘭城守衛,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雖然隻有半日時間,可她很怕蕭墨栩會突然醒來,阻撓她回西涼。
好在,終於到了。
她扭頭看向馬車裡的另外兩個人,“灩兒,母妃先送你回宮,然後就要出來與父王一同抵禦外敵,你在宮裡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雲灩對上她嚴肅的目光,咬唇點了點頭。
今日母妃突然將她帶走的時候,她就有些心慌,後來她提出要跟哥哥告彆,母妃也不讓,她就徹底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但她不敢問。
因為父王就在母妃身邊——她隱約知道,這些日子發生的很多事是不可以讓父王知道的。
“灩兒,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姬君洛看出她的糾結,低聲問道。
雲灩對上他眼底的關懷,唇咬得更緊,“父王,您能回到灩兒身邊,灩兒很高興。”
這她並沒有撒謊,父王是除了母妃以外她最親近的人,能夠看到父王,她當然高興。
隻是,她也很舍不得哥哥……
甚至還有那個凶巴巴的男人,雖然他們的接觸並不多,他對她的態度也稱不上多好,但她莫名也有些舍不得他。
“傻丫頭,父王也很高興。”
姬君洛捏了捏她的臉,旋即又像是想到什麼,眼底閃過幾不可察的落寞,“父王還有一件事想拜托灩兒,灩兒一定要答應好不好?”
雲灩一愣,“您說。”
姬君洛鄭重地道:“不管什麼時候,母妃都是你最重要的人。隻要讓母妃高興的事,你都可以做,不需要考慮其他人。”
雲淺臉色微變。
雲灩微微睜大了眼睛,也品出他話裡的意思,“也包括父王嗎?”
“是。”
男人毫不猶豫,無比認真地看著她,“包括父王。”
雲灩動了下嘴唇,聲音卻像是被卡在了喉嚨裡一樣,發不出來,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她隱約覺得,父王好像知道了什麼……
不,父王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明明父王和母妃才是夫妻,可是父王不在的這些日子,她卻在撮合母妃和另一個男人,實在是對不起父王!
她心裡愧疚,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父王……”
“沒事的,傻丫頭。”
姬君洛抱了抱她,“無論什麼時候,父王都愛你。父王知道你也是如此。我們的關係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被影響,這就足夠了。至於其他人,也有他們自已想做和該做的事情,不是嗎?”
好像是這樣。
父王說的話雖然很深奧,可她好像也聽懂了,怔怔地點頭,“我和父王,永遠都是父女?”
姬君洛笑了,“對。”
雲灩哽咽一聲,緊緊回抱住了他。
雲淺看著兩人想說點什麼,但似乎說什麼都不合適,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馬車繼續前行,很快就靠近了城門口。
雲淺發現士兵正在排查什麼,便主動下車走上前去。
孰料對方一看到她,當即厲喝道:“頭兒,就是她!”
雲淺臉色一變。
遠處的侍衛長也在此時走過來,眯著眼睛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沉下臉,“你不能進城!”
雲淺的臉也沉了下去,“為何?”
侍衛長想起上麵那人的吩咐,搖頭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不知為何。”
“笑話!”
雲淺厲聲道:“官府判人死罪還得要個名頭呢,如今我是西涼的合法公民,你們連個理由不也不給就想阻止我進城?”
侍衛長被她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似乎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就在此時,馬車裡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這塊令牌,總能讓她進城了吧?”
話音未落,裡頭就驟然飛出一塊金色令牌,沒等侍衛長反應,便穩穩落在了他的手裡!
侍衛長心下一驚,這馬車裡,竟然還有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人?
他們不會強行闖城吧?
若真是如此,即便他們在場的十幾個人聯合起來也攔不住啊!
他正尋思著該怎麼辦,就低頭看到了手中的令牌,上麵明晃晃地刻著兩個大字——
東宮!
這是……太子殿下的令牌?
侍衛長愈發震驚,甚至懷疑上麵是不是頒錯了命令,又或者是兩方勢力角逐,一個讓這女人進去,一個不讓進?
他心下更加矛盾,連忙朝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想讓對方去向上級請示。
可是下一秒,隻聽一道爽朗的笑聲傳來,“老臣穆麟,參見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朝!”
穆麟?
那不是三朝元老,穆老將軍嗎?
不……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在參見誰?太子殿下?
聯想到手中那塊金色令牌,侍衛長頓時大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參見太子殿下!屬下愚昧,不知殿下尊駕在此,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姬君落沒有理他,打開車門,緩緩起身走了出來,但不是朝著此人,而是朝著穆麟走去。
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方才扔金牌已經耗去大半的力氣,但是穆麟來了,他就知道不得不出來了。
“穆老將軍。”
男人不遠不近地審視著他,“這些年傷病在家休養,今日怎的得空,特地前來蘭城?”
穆麟豪邁道:“末將剛才不是說了,西涼連失幾城,末將特來助陣!”
這或許是其中一個理由。
但,一定不是全部的理由!
姬君落眼底劃過一絲暗芒,“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將軍了。本宮還要送妻女回京,就不打擾了。”
“慢著——!”
穆麟陡然沉聲,目光冰冷地掃了雲淺一眼,“本將軍離京之前,皇上特地吩咐,太子妃雲淺叛出西涼,從今往後,不再是西涼的太子妃,不得再踏入西涼境內半步!”
果然!
雲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出現在這裡,一定和自已有關!
而現在果然。
“混賬!”
姬君落厲喝道:“太子妃何時叛出西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