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自已趕我走的,為什麼我要去找母妃,你又不讓我去!你欺負人!”
她嚎得蕭硯嗓耳朵都要聾了。
蕭硯怒道:“住口!不準哭!”
可是小丫頭不依不饒,哭得更凶猛了,“我不要!你管天管地,還能管我哭不哭嗎?本公主就要哭,就要哭!嗚哇!”
蕭硯,“……”
少年的腦仁突突地跳。
他雖然隻有九歲,可是這些年父王的地位水漲船高,他也同樣眾星捧月,很少有人會忤逆他的意思。
可是這個丫頭,竟敢不聽他的?
而且,她怎麼能這麼煩人?
方才纏著他玩兒的時候非要玩,趕也趕不走,現在他讓她留下了她卻又不肯留,非要去找她的母妃!
她是不是從一出生就專程跟他作對來的?
“彆哭了!”
他暴躁地吼了一聲,手臂也跟著甩了一下,想要離她遠一點。
雲灩本來還要繼續鬨騰,可是小哥哥甩手之際,一張宣紙從他懷裡飄出,徐徐飄落在地。
那是一張畫作。
畫作上是一個極其貌美的女人。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女人,竟然是她的母妃?
雲灩頓時忘了哭泣,錯愕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蕭硯頓時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勃然大怒,“滾!滾出去!”
他的眼睛也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的。
雲灩抖了一下,張了張嘴,喃喃地喚道:“小哥哥……”
她雖然不熟悉他,但是在宴席那天聽宮人說過,小哥哥沒有母親。
準確地說,曾經有過,隻是後來他的母親拋棄了他。
這也是她為什麼寧可忤逆母妃,也非要跟他一起玩的原因之一。
她可憐、同情他、心疼他。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就覺得莫名的親切,想到他被母親拋棄的事就更是心疼不已,所以哪怕明明感知到他討厭她,也還是厚著臉皮往他跟前湊,就是希望能在有限的時間裡讓他開心一些。
而今日,他限製她行為的舉動,著實讓她生氣了。
所以她本來想,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是這一刻,當她看到母妃的畫像,心底所有的怒氣就都被震驚和憐憫取代了。
小哥哥的性格這麼古怪,是因為自小沒有母親吧?
他甚至或許不知道他的母親長什麼模樣,所以看到這麼疼愛她的母妃,就把她的母妃,當成了他想象中母親的樣子吧?
他真的……好可憐。
“我讓你滾,你沒聽到嗎?”
蕭硯險些繃不住,兩眼猩紅,惡狠狠地瞪著她。
四年前,娘親離開以後,他每日都會問身邊的人,娘親去了哪裡。
所有人都告訴他,娘親拋棄了他和父王,她不要他們了。
他不信。
娘親說過會永遠跟他在一起的,怎麼可能拋棄他?
於是他四處找,不停地找,可是……始終沒有找到。
他看著身邊的人時常對他露出同情的眼神,看著父王一天天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終於還是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甚至,也怕傷害父王,也不敢再在父王麵前提起娘親。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依舊不甘心。
所以他又去學了畫畫,想要把記憶中所有屬於娘親的樣子都畫下來,免得有朝一日,腦海中那道逐漸模糊的形象徹底消失了。
四年過去,他的畫技越來越精湛,畫出的娘親也越來越像。
他想,等他長大了,培養了足夠多的勢力,便可以瞞著父王偷偷去找娘親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來西涼,會讓他所有的夢都以破碎告終。
他見到了娘親,她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溫柔貌美,隻是……她竟然成了另一個小女孩的母妃。
他好恨,好怨。
而他最最嫉恨的對象,此刻竟然還發現了他藏得最深的無人知曉的秘密,站在他麵前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他真恨不得捏死她!
她憑什麼在搶走他的娘親以後,還對他露出這種眼神?
“對不起,小哥哥。”
可是視線中的小姑娘非但沒有如他所願被嚇退,反而彎腰撿起了他的畫,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回他的懷裡。
“我母妃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你願意,她也可以是你的母妃。”
“……”
誰稀罕?
蕭硯暴怒。
正要開口,但她又緊接著道:“我有很多關於母妃的故事,全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他到嘴邊的話就這麼頓住了。
雲灩見他沒有拒絕,眼神微亮,連忙走到一邊坐好,做出一副興致勃勃地要講故事的模樣。
蕭墨栩走到門口,正好看到這一幕,眸色微微變了一下。
韓離試探著道:“殿下,還要照原計劃進行嗎?”
按照計劃,他們現在應該把雲灩小公主吊在宮門口,讓西涼的所有宮人和文武大臣看看,南詔與西涼是如何勢不兩立地決裂的。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男人的答案。
倒是屋內傳來小姑娘軟糯的聲音——
“四年前,母妃幫著父王清除了後宮所有的細作,不過大臣們都不知道她參與過這件事,隻以為是父王一個人做的。”
“三年前,西涼附屬國齊齊造反,母妃彎弓舉箭,當著幾位國王和使臣的麵,射下了一隻巨大的黑鷹——那可是各大附屬國的神鳥,從此他們對母妃敬佩不已,再也不敢忤逆半句。”
“兩年前,母妃幫著皇爺爺設下陷阱,拔出丞相一黨的最大爪牙,成功打擊了丞相在朝堂上的囂張氣焰。”
“一年前,母妃以父王的名義在西涼各地開設醫館和學堂,讓各地的窮苦百姓逐漸能夠治上病,大大減少了西涼境內病死的患者。”
“不過這些事,母妃都是偷偷做的,她不願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姓名,她說她做這些不是為了青史留名,隻是為了心中正義。”
“我的母妃,可真是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
她說了很多很多,軟糯糯的嗓音,說出的卻都是一些驚世駭俗的舉動,任何褒獎的詞彙在這一刻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韓離沒有想到,王妃離開南詔的這四年,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他想,王妃在某些方麵,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曾幾何時,那也是他心中最最敬佩的女人。
可他實在不明白,這樣心懷大義的好人,為什麼在麵對她的丈夫孩子的時候可以這麼狠,做出拋夫棄子的事來?
韓離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看了蕭墨栩一眼,見男人始終沒有開口,大約也猜到了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便沒有再問,悄無聲息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