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和程澈回到向家,打算從程澈收存的父母遺物中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不料一進門就撞上了出差回來的向若蘭。
葉燃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在向若蘭麵前曝了光,還十分自然地喚了聲“小姨”。
向若蘭腳步一頓,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怎麼一大早從外麵回來?吃過飯了嗎?過來一起吃。”
這是個命令,葉燃和程澈都聽出來了,老老實實來到餐桌前坐下。
“不聲不響地回來,又不聲不響地走了。現在回來又是什麼身份?向廷東,還是葉燃?”
葉燃愣住,有些無措地看向程澈。
“小姨,你放心,葉燃他留在棠城不是要做什麼壞事。”
向若蘭無奈一笑。
“你怎麼會這麼想?廷東是我侄子,他也一樣是我侄子。我擔心的是,你們現在的關係,等廷東回來了要怎麼辦。”
程澈赧然低頭,葉燃終於從她們的對話中明白過來,程澈恐怕早就對向若蘭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平安回來我會替他高興,但程程,我會和他公平競爭。”
向若蘭看著他,有些憐愛地往他碗裡夾菜。
“姐姐離家的時候我不在棠城,如果我在,我一定會阻止她。你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不算好……”
程澈和向若蘭愣怔。葉燃拿起筷子,眼神難得溫柔下來,一副懷念的神情。
“但母親她一直在儘力讓我過得好過得開心……她會在院子裡種花,會用彩紙折出各種我沒見過的小玩意,教我彈琴……”
程澈這才明白原來葉燃珍視的東西,讓人意想不到的那一麵,都來自他的母親……
向若蘭小心試探問起。
“那,姐姐她……後來怎麼樣了?”
“在我七歲那年就去世了。”
向若蘭不忍心再問下去,轉身拿出一個絲絨盒子遞給葉燃。
“不說這個了。過兩天是廷東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本來準備到那一天再給你的,我怕過兩天又忙忘了,一點小心意。”
葉燃微笑點頭。
“謝謝……謝謝小姨。”
向若蘭看著葉燃,不自覺眼眶濕潤,她連忙若無其事地抹去,拿起筷子,又給兩人夾了夾菜。
“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病房裡,向懿如戴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
病房門口,向若蘭一臉擔憂地醫生打聽著。
“醫生,都一個月了,我媽的身體怎麼還不見好轉?”
“唉,前些日子,孫少奶奶也來問過,還給介紹了幾個西洋的醫生,但老太太這病好些年了,怕是……回天乏術了……”
醫生沒再說下,無奈離開。
向若蘭走進病房,坐在病床邊給向懿如整理好被子。過了半晌,她輕輕趴在向懿如手邊,像小時候撒嬌一樣小聲對向懿如說悄悄話。
“媽,告訴你一件好事,姐姐當年還有一個孩子,跟廷東是雙胞胎,叫葉燃,已經回來了。您趕緊好起來,回家看看他……”
辛夷敲門進了書房,葉燃和程澈正在滿地文件裡一一確認。
程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你跟巴公說和什麼秦副官談成了生意,是真的嗎?”
葉燃點點頭,又搖搖頭。
“趙司令受傷缺藥是事實,我們幫了他也是事實。必要的時候,我們會借用他們的名頭,這是趙司令默許的。所以我向巴公說的,不算假話。”
程澈卻更加擔憂。
“那巴公要你簽合同怎麼辦?他真的安排了毒煙從中原運輸時又該怎麼辦?趙司令如不放行,你的謊話立刻就被戳穿了。”
葉燃自信地笑笑。
“走一步算一步,總要先把麵前的難關過去。再說了,我和秦副官簽合同這事兒,往返中原確認細節,再有鄧大海不服氣定會從中作梗,還能拖延一段日子。”
程澈找到了一張橘井藥坊的訂單,上麵還有向懿如的簽名。她把訂單給葉燃看,兩人相視良久。
“我去問。”
他們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程澈握住葉燃的手:“是我母親威脅奶奶加入,是我母親拜托奶奶照顧我,我去問最合適。”
葉燃搖搖頭:“你和奶奶相處這麼多年,感情那麼好,如果問了以後都回不了頭了。我不一樣,我本來就不是向廷東,我不怕和她撕破臉。”
“你真的不怕嗎?你明明就很在乎奶奶……”
“不好意思啊,我正巧路過。”
向若蘭站在門口,手還維持著敲門的動作。
她一如往常優雅地理了理鬢角的頭發。
“我去問吧,你們還知道什麼,還想知道什麼,都告訴我。”
葉燃不想向若蘭卷進來,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小姨,這件事很危險,你交給我。”
向若蘭卻伸出手拍了拍葉燃的肩膀,轉身關上了門,進屋坐下了。
“康海大量收購麻黃,這個你們都知道了。我這次本來是往周圍各省去看看有沒有麻黃,可是除了南州和靖州的軍閥,幾乎所有麻黃都沒了。”
葉燃和程澈都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向若蘭看到他們的反應,滿意地往下說。
“這麼嚴重的事,如果不是我親自去查,竟然一點風聲都收不到,這不反常嗎?而麻黃正是提取毒煙的原料,康海收購的用心已經很明顯了。南州和靖州的軍閥,就算和毒煙生產沒有直接關係,但就憑他們還能有麻黃用,他們和毒煙集團的關係也不簡單。”
“南州軍閥梁度,一直庇護毒煙集團在南州的生意,我們懷疑這是他們的重要軍費來源。”
向若蘭點點頭。
“這就說得過去了。所以這件事,由我去問。向家從來沒有擺脫毒煙集團,不僅你們恨,我也恨。不論以前向家做過什麼,到我手裡,我隻要一個光明正大的濟民藥業。”
程澈還是不放心:“可是小姨,奶奶的病情,萬一受了刺激……”
“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向若蘭離開不久,書房的電話就響了,葉燃接完電話便拿起外套要出門。
“蕭宵約我見麵,等我回來。”
程澈點點頭,待葉燃走後,她拿出了剛才被她藏起的另一份文件,換上衣服叫上辛夷一同離開了。
“小姐,為什麼不告訴葉燃呢?”
程澈摩挲著那份文件,想了許久,久到她突然出聲時,辛夷竟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在回答自己。
“我總覺得在報仇這件事上依賴他太多了,我想憑自己去做些什麼。”
一聽說是程澈來了,十三少立馬樂嗬嗬地出門來迎。
“程程來啦!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對了,你小姨是不是回來了?她最近忙不忙?你說我要是約她能約到嗎?”
程澈被他一連串問題問得不知從何答起,隻好揀關鍵的回答。
“已經回來了,事情是挺多的。我今天來是想請十三少幫我看看這張紙上的半截印鑒是誰的。”
程澈把文件就這麼擺在十三少的檀木八仙桌上,一點不避忌文件上還有橘井藥坊的字樣。
十三少眼神微斂,擺擺手示意手下人退出去,這才拿出一副眼鏡戴上,細看起來。
“這份文件,這個印鑒可都有年頭了。不僅有年頭,來頭也不小。程程,你就這樣拿給我看?不怕我把你賣了?”
程澈坦然一笑。
“那不正好?十三少要是能把我賣了,說明你知道誰是買家,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哈哈哈哈好狡猾的程程!不過要讓你失望了,我也不知道這買家是誰。這份文件很重要,不要再輕易拿出來了。”
程澈以為十三少打算就這麼敷衍了她,有些急切地想要說服他。
“十三少,我可以幫你約小姨,你再看看。”
十三少促狹地笑起來。
“你在想什麼呢?這剛說完,轉頭就打算把你小姨給賣了?我是說你把文件拿回去,但沒說不幫你查。”
說著十三少就從裡屋拿了台相機出來,把那印鑒給拍了下來。
“這印鑒隻有半個,除了個‘印’字其他都不清楚,但是你看這裡,有個小裂口,裂出了半寸紋路。如果這人之後還用過這方印鑒的話,也會有這條紋路。但要是他嫌這紋路難看,換了印鑒的話……可就無從找起了。”
程澈見十三少這般仔細,終於放心了些。
“總之我儘力而為,現在來談談報酬吧。”
“十三少開價就是。”
程澈已經做好了這單生意不便宜的準備,誰料十三少隻是捧來了一盆蘭花。
“就勞煩你,幫我把這盆花帶給小蘭。”
眼前一盆白色蘭花還帶著晨露,片片花瓣如蝴蝶般舒展開來,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十三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小姨呢?你們有什麼故事?”
十三少被程澈這麼一問倒恍惚了起來,他腦海裡不斷閃過與向若蘭的初見,她淡青色的旗袍上麵繡滿了蝴蝶,仿佛就要帶著她整個人飛去了。她一靠近他,就仿佛無數蘭花盛放在他周圍,就那麼一個瞬間,十三少便覺得就這麼死了也沒什麼不好。
但他說不出口,隻好羞赧笑笑。
這時發財冒冒失失地跑了進來,高興極了。
“少爺!舅老爺來了!到家裡了!夫人差人叫你回去呢!”
十三少一聽,立刻眼睛都亮了,忙把那盆蘭花往程澈懷裡一塞。
“我舅舅來了,我得回去了,答應你的事我會辦的,這盆花就交給你了!”
眼看著十三少興衝衝地跑了,程澈有些摸不著頭腦。
“十三少的舅舅?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被留下看守會館的八條正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收拾牌桌,聽見程澈小聲疑問,他頓時來了精神。
“孫少奶奶!你怎麼連我們家舅老爺都沒聽過!所以說女人家世麵見得少,我們舅老爺可是鎮守一方的大司令!趙天河!聽過沒!整個中原,都是我們舅老爺說了算!”
程澈點點頭,這倒是聽過了。
餐廳靠窗的位置上,葉燃與蕭宵對麵而坐,蕭宵攪拌著手裡的咖啡。
“鄧大海幾次三番刁難,你都能有驚無險,夠本事也夠運氣。”
“這也多虧了你的幫忙。”
“我能幫你的不多。巴公你已經見過了,在他那裡,除非你對他有價值,不然可不會存在任何僥幸。”
“是啊。何況眼前還有個鄧大海,我在巴公那裡簡直如履薄冰。”
蕭宵送往嘴邊的咖啡杯停住。
“那就乾掉他?”
葉燃挑眉,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可沒這個意思。隻是好奇,鄧大海把康海藥業的麻黃都藏去了哪裡。”
“這個不難,明天早上七點望月街的報刊亭等消息。不過,你可彆忘了答應我的事。”
“放心,鄧大海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蕭宵笑而不語,從手袋裡取出一個禮盒,打開推到葉燃麵前,裡麵是一條緞麵領帶。
“明天是廷東的生日,我想應該也是你的。”
葉燃將領帶推了回去。
“我沒有收這根領帶的理由。而且……我哥他應該很喜歡你。”
蕭宵直勾勾盯著葉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