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坐著馬車,再一次來到了蘇家塢外。
掀開車簾,夕陽下,屋舍都仿佛被灑上了一層金光。
遠遠看去,和浮光躍金的洞庭湖相映生輝,依舊是那般豪奢,那般宏偉。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啊!”
夏景昀放下簾子,謝胭脂眼前一亮,“公子又得佳句,我可得記好了,稍後抄寫下來。”
夏景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著搖了搖頭。
“公子如此感慨,可是覺得蘇家如烈火烹油,繁華隻如這夕陽一般?”
夏景昀這下是真的有幾分驚訝了,過往他隻知謝胭脂觀察入微,心思細膩,是個搞情報的好苗子,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思,他便也多了幾分談興,“承平日久,是個好詞,但往往也意味著在和平中忘了這個世界的殘酷,所以我們更需要居安思危。”
“蘇家已經厲害了太多年了,可能蘇家年輕一輩,都早已忘了窘迫和困頓是什麼模樣,早就將一切都當做了理所當然。”
“你想想這些日子我們了解到的那些消息,為了爭個家主,乾的都是些什麼事,崽賣爺田不心疼啊!就像你之前那個比喻那般,幾條狗爭當頭狗,好多吃點,結果把家給掀了,有這麼做事的嗎?”
“此番蘇家若是沒個好應對,或許就是蘇家敗亡的開始了。”
他再度掀開簾子,看著越來越近的蘇家塢,運氣不好,亂世一起,這兒就是【賊人一炬,可憐焦土】,運氣好點,還能保存下來,將來被開發成個旅遊景點,收點門票。
謝胭脂笑著道:“不過既然公子來了,想來是會幫蘇家力挽狂瀾的。”
夏景昀擺了擺手,“這不是會不會的事,是能不能的問題。”
“公子肯定能的。”
“哎,你說這話彆讓白公子聽到,他會不開心的。”
謝胭脂掩嘴偷笑,笑聲中,他們第二次走進了蘇家塢。
昨日已經重新取得聯係的呂一和駱夫人沒有跟來,若是被人發現駱夫人在蘇家塢中,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身為蘇家本家人,她還是很克製也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因此呂一也留下來保護她,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品格展露無遺。
一行六人和上次一樣,還是住進了那間院子。
稍坐了一會兒,便有蘇家人前來將眾人請去議事。
地點在蘇家塢中專為大型晚宴而設置的聚賢堂。
因為白雲邊的家世,白雲邊的位置頗為靠前,沒有展露真實身份的夏景昀這次就真成了隨從,坐在白雲邊後方。
夏景昀一看便明白,看來這場宴會不是大房安排的啊!
不多時,賓主皆至,夏景昀也再一次見到了蘇炎炎。
依舊還是那麼漂亮美麗,但夏景昀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質變了。
不再有無憂無慮的跳脫,不再有巧笑倩兮的靈動,更多的是一種風雨不動的沉穩,也有深沉的疲憊。
不隻是他在看著蘇炎炎,堂中的許多人也在看著蘇炎炎。
他們關心的不是美貌,而是蘇炎炎所坐著的那個位置。
“看來蘇家還真讓這位大小姐當了代家主啊!”
“那可不,這位大小姐當年可是蘇老相公親自帶大的,蘇家家主為了保證女兒接任,都沒跟正妻再要孩子。”
“但人算不如天算啊,這蘇家家主突然出事,這位置,他女兒怕是坐不穩哦!”
“不都傳開了嘛,蘇家二爺要搶侄女的位置!”
“現在怕是都搶到了哦!咱們這回來,說不定還能額外參加一個新家主繼任大典。”
討論聲嗡嗡響起,直到一個聲音朗聲道:“各位,勞煩肅靜!”
眾人循聲望去,開口的竟赫然正是蘇家二爺。
隻見蘇家二爺一句話鎮住場子之後,緩緩站起,竟然直接走到了堂中,朝著眾人拱了拱手,“各位,承蒙厚愛,不遠來此參加我蘇家的冬至宴。在此,我代表蘇家,向各位致謝!”
這話一出,滿場嘩然。
按照以往慣例,這些話都是要家主開口的,蘇家二爺這般公然開口,這是已經拿捏住了蘇家大小姐嗎?
無數雙眼睛都看向坐在正中主位之上那個美麗的姑娘。
蘇炎炎眼簾低垂,安坐不動,竟一點反應都無,如泥塑菩薩,如木刻玩偶,似是默認,又像是無奈又憋屈的抗議。
是打算政由二房,祭則大房?
還是還沒來得及走程序篡位奪權?
不管如何,眾人終於確認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大房也默許了二房的越俎代庖,蘇家真的變天了。
於是,在一幫機靈人的帶頭下,眾人齊齊起身,朝著蘇家二爺行禮,“多謝蘇家盛情!”
“無需多禮,諸位請坐!”
二爺哈哈一笑,笑聲中,儘是壯誌得酬的意氣風發。
映照著那顆洞庭明珠,愈發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