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鐵生不是傻瓜,高遠提出的問題他早就想到過。
當初高月來給他提補種玉米的意見的時候,他就第一時間找郭常林商量過。
郭常林的反應他早就猜到,當然是一切以生產指標為重,不僅不能放出勞動力去經營他們的自留地,還得多抽勞動力去拯救早已慘淡不堪的甜菜地。
郭常林“大權在握”,本來腦子就呆板,再加上一直以來就跟鄺鐵生不對付,無論鄺鐵生想乾點什麼,郭常林就要想方設法去阻止,所以對於郭常林的反應,鄺鐵生絲毫不氣惱。
當天,他就給縣裡去了電話,把自己的擔憂彙報上去。
但是縣裡卻告訴他,說目前縣城受災也很嚴重,尤其是縣城周邊的幾個產糧鄉鎮,都麵臨著顆粒無收的風險。
不過縣裡也明確地告訴他縣裡會想辦法,讓他一定要穩住農場的老百姓,讓他一定相信縣政府。
鄺鐵生自然是相信縣政府,大幾萬人的農場,縣裡不可能放著不管。
不過剛才高遠的話又提醒了他,縣裡想管,可是縣裡管得過來嗎!
現在本來就是困難時期,就算不受災,老百姓也隻是勉強填飽肚子,而縣裡對那場大雨的通報又是非常明確的,整個長江流域都受了影響。
困難時期遇上大災,鄺鐵生忽然覺得高遠不是在信口雌黃。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高遠沒考慮到,兩個糖廠和機關都是在買糧食吃,食堂裡麵百分之八十都是知青進去的,這些人年輕氣盛,遠沒有生產隊的人抗壓。而且生產隊有地有田,真要到了極端時刻,他們的選擇要比這些職工多。如果真鬨饑荒了,首先出問題的肯定是兩個糖廠。
想到這裡,鄺鐵生不禁一陣後怕。
不過鄺鐵生還是夠老練,隻是稍微一驚立馬就把表情收起來,大有一種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的派頭。
“你們倆這麼大清早找我就為這事兒,看樣子你們是有打算啦,說說看,怎麼打算的?”
高遠聞言跟田貴對視一眼,隨後說道:“沒有彆的方法,自力更生!”
隨後高遠便將二大隊已經做過的事給鄺鐵生說了一遍。
鄺鐵生聽完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咱在補種玉米已經來不及了,這陣熱過去之後場裡馬上會降溫,到時候苗都發不出來。”
高遠點點頭,“這個我們知道,不光是玉米,種其他什麼都來不及了。所以留下來的隻有一條路,甜菜!”
“甜菜?!”鄺鐵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對,甜菜!甜菜能吃,農場再想辦法弄點糧食回來,就能熬過這個冬天。”
“可是甜菜用來吃了,農場拿什麼做糖呢?”
高遠再次跟田貴對了下眼神,“所以我們才來找您,這個就得看農場怎麼抉擇了。不過我得提醒您,要決定就得趁早,要不然這批甜菜一收,地裡可是啥都剩不下啦。”
鄺鐵生站起身來,朝著外麵看了一眼,歎道:“哪兒有那麼容易啊!”
高遠不在其位自然不謀其職,但是鄺鐵生要考慮的,就要複雜得多。
首先就是郭常林那兒,他能不能答應,就算郭常林答應了,縣裡能不能答應。要是不答應該怎麼辦?自己可是農場的第一責任人,郭常林剛上任的時候就說明了,生產方麵的事兒歸自己管,事情真要鬨大了,自己可是吃不了要兜著走的。
“這件事你們就彆管了,具體怎麼辦,回去等通知。”思慮一陣後,鄺鐵生說道。
高遠很乾脆,鄺鐵生說完,他立馬起身告辭。
其實鄺鐵生的擔憂,高遠一清二楚,上一世他自己也曾有過被各種因素掣肘而鬱鬱不得誌的時候。現在,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就隻有由鄺鐵生在錯綜複雜的關係中去斡旋。
剩下還有些時間,高遠又拉著田貴去西山幾個隊看了看,發現各個生產隊的情況基本差不多。
到了午飯時間,高遠便帶著田貴來到農場招待所,給兩人整了三個菜。
等上菜的時間,田貴一直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看著高遠,被高遠發現了他也沒有絲毫收斂。
“我說田貴哥,你老衝我這麼笑是啥意思啊?”
“沒啥,就是大家夥兒都說你腦袋被砸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起先我還不信呢,現在看來,哼哼,不僅變了,變化還挺大。”
“嗬嗬,為啥我就非得被砸才能改變呢,就不能是我想通了才變的?”
“不管咋說,以前你可沒這麼熱心。要我說你也是多餘的,你家又不是沒吃的,依我看就是全場人都沒吃的,你家也不會沒有,你說你還操這個心乾嘛!”